“月神离世,日神重伤……”他的唇角弯起一丝柔和的弧度,“两个掌握混沌之力的天巡者连番失利,我为什么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你们当真想不清楚?”
“就算混沌失衡,你们又能拿什么与天意相抗?”祝融手中燃烧烈火,横眉冷目,盯着下方的二人,“果然,月神之死和你们有关!”
封北猎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道:“可怜啊,到现在还不得清醒。你不如问问站在你身后的那位陛下,既然知道月神之死与我们有关,为何还要囚禁应龙,将菩提木关在自己的山河社稷图里?”
“闲话少说!”帝鸿氏猝然暴喝,奉天神印重如泰山,自封北猎项上压去,“事到如今,还想挑拨离间,出言狡辩!”
风雨飘摇,化作两股离散的气旋,帝鸿氏那一下非但没有伤及封北猎和羽兰桑半根寒毛,反而将地上的东夷族民压死不少,赤痕之上又添新血,把原野抹得一片淋漓。
“若你们只是普通的修道者,那也便罢了。只可惜……”羽兰桑周身化水,在半空游离摇曳,面色漠然地开口,“你们皆是得证金仙,力量来源于自然万物的仙人。”
“——从天地中取得的力量,自然也要依据坤舆的兴亡而此消彼长,”封北猎四肢化风,接着笑道,“陛下,你以为能把菩提木抓在手里,就能助你躲过一劫,阻止吾王的回归吗?看看你现在,是不是就连运转神力,都觉得有些费力了?”
“血债血偿的罪业,我们是万万不会忘记的!”
齐齐一声长啸,恰似四野炸响雷霆,万道奔驰火光。天地间的混沌之力在这一刻疯狂旋转,犹如苍穹盘出的漩涡,自九霄引至人间!
“什……”帝鸿氏不可置信的诘问尚未出口,就见一个巨大的阵法从坤舆下绽放光芒,飘扬的光带仿佛地底渗出的极光,以悬浮的昆仑玉山作为中心,放肆生长、连结,仿若万海倒灌,星河坍塌,到处都是茫茫的光晕,到处都是荡遍四野的吟唱,唯见大地开裂,飞出十二道漆黑的身影!
“羲和造成的这一点小小纷争,完全不够惊醒吾王,不过,唤醒昔日九黎的十二位巫者,倒是绰绰有余……”
苏雪禅睁大了双眼,盯着那十二个看不清面目的,干枯瘦长的人形。
……十二巫,居然是在逐鹿中为了挽救九黎血脉而献祭身死的十二巫!
这时,只见那十二位身披黑袍的大巫高举双臂,在阵法中央呈均匀的分散状,将数百位仙人团团围在正中。光海斑斓,清楚地照出他们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面繁复古老的刺青就像流淌狰狞的魔炎,在被重新传召回大地的那一刻,他们似乎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使命,不需要吩咐,也不需要指引,这些短暂现世的亡灵便自发为召唤他们的人铺出了一条道路。
曾经九黎的十二位大巫,是整个洪荒都广为流传的一段传说,哪怕肉体凡胎,他们依然能与虚无缥缈的鬼神交流沟通,一把草药,就能开启人间与黄泉之间的大门——现在,封北猎将十二巫召回尘寰,又能让他们做什么?
十二巫缓缓张口,发出的歌声嘈杂无比,宛如此刻,有无数个黎民在这片光海下行走、谈话,可那歌声同时又是整齐有致的,每一个音调都严丝合缝地扣在一处,它是一块浑圆的铸铁,同时也是一枚少女握在手中的牛铃,轻轻摇晃,便能在毫无阻拦的山川河流间传出不竭流动的震响。
九黎的巫者坚信,语言和文字是表达灵魂的方式,而韵律则是将语言与文字串联在一起,能够与未知神佛沟通的有效手段。这样的歌声,苏雪禅只在前世听过一次,那时还只有封北猎一个人唱,但眼下,却是足足十二位巫术的集大成者……
正当苏雪禅忧虑不已时,他忽然发现,自己脚下的山河社稷图竟然在微微颤动。
……不,不只是山河社稷图,整座宫殿,宫殿外的不尽云海,甚至整个玉京,都在不受控制地颤动不休!
发生什么事了?
他再扑到窗口去看时,却只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吟唱,其余都被一片茫茫白光淹没,看不见分毫事物。
蓦地,一声巨响自整个玉京上空炸开,吓得苏雪禅大叫一声,他的手掌刚下意识抓紧流照君的剑柄,一阵翻天覆地的颠倒感就从脚下传来,宫殿不住下陷、坠落,在天空中疯狂翻转,苏雪禅在山河社稷图中,也跟着四下乱滚乱飞,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狠顶了一下肚腹,差点连胆汁都呕出来了。
“怎么回……怎么回事!”苏雪禅断断续续地大叫,也顾不得没有人回答自己了,“究竟为什么……!”
说话间,又被不少山石撞在前胸后背,手臂额角,山河社稷图虽是水墨所幻化,可这毕竟是一件来头不小的神器,其中的景物也全都是可触碰的实体,一下砸得苏雪禅头晕眼花,躲避不及,在几个旋转翻滚的间隙中,他透过帝鸿氏寝宫两扇撞来撞去的大门,看见外面的场景不住飞速变化,门廊桥柱也在不停塌陷、崩裂。曾经金碧辉煌的玉京就像一个被巨掌抓在手中抛来抛去的劣质玩具,不知要下坠到何时才算尽头。
巨大的爆响和玉石黄金撞击在一起的迸溅声简直震耳欲聋,比一千个雷霆怒击的声音加起来还要令人恐惧,可饶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苏雪禅的耳边依然能听见那若有若无的颂唱声,神秘莫测、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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