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都没有夸张,底下的人实在太多了!可以看出来,这座起伏的山岗原本是不甚平坦,甚至可以说是陡峭的,然而却被人为地削成了平缓的模样,底下海潮般跪着的全是身穿兽皮的三首民,尤其他们头又多,一眼俯瞰下去,简直叫人头晕眼花。
“多少人了,”舍脂低声揣测道,“上万有了吧?”
“区区一座浮山而已……”苏雪禅不可置信地皱紧了眉头,“如何养得起这上万三首民?”
此时,下方的三首民全都面朝最中央跪伏着,上百个火堆熊熊燃烧,郎卿则化成犭也狼原型,被牢牢捆在地上,旁边横插着他的刀具。
苏惜惜难掩焦急,望着巨狼喃喃唤道:“郎卿……”
“嘘!”苏雪禅一把按住她,“稍安勿躁,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舍脂惊讶道:“快看!”
只听山脉中传来一阵遥远而剧烈的震响,三首民跪拜的峰头猛地摇晃、震颤,竟然从当中砉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三首民口中山呼起来,连着一波又一波的巨响,郎卿亦竭力抬起头颅,向上方望去。
山石于瞬间倾塌,无数碎石沙流倒泄而下,连续不断的雷声过后,那山峰前短后长,居然呈现出了一个王座的形状,当中走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轰隆坐在那山岩之上。
苏雪禅的瞳孔于瞬间紧缩,浑身上下寒毛倒立,差点一下按在流照君的剑柄上!
眼前的巨人身高数丈,其气势恢宏,比起蚩尤来也不遑多让,然而却没有头颅,腔颈上的断处宛若新伤,还在发着鲜红的血光。不过,这巨人虽然没有头颅,却拿乳首做了眼睛,肚脐处则开合着一张血盆大口,左手持盾,右手持斧钺。
他一张口说话,就好似天地间隆隆打了个闷雷,只是苏雪禅既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能通过表情来分辨他说话时的喜怒——毕竟,他根本就没有正常的五官。
他震惊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刑天……”
黎渊道:“没错,正是刑天。”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於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那这座山就是常羊山了,”他充满恐惧地看着面前的巨人,“帝鸿氏居然把他关押在这里!”
舍脂和苏惜惜亦是惊呆了,舍脂干笑两声:“哈,哈哈,没想到,来头还真挺大的哈。”
“现在怎么办?”苏雪禅急急问道,他虽然在轮回中两次诛杀蚩尤,可面对这个上古时期的战神,依然觉得头皮发麻,“他说的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啊!”
黎渊道:“他说的话,既不是九黎语,也不是巫语,更不是中原的官话,而是朱襄部落的语言,你听不懂也是正常的。”
“那你懂吗?”苏雪禅听着刑天一阵阵犹如雷鸣般含糊晦涩的说话声,还时不时伴随着三首民海啸一样的应和,耳朵都快要炸了。
“我试试,”黎渊说,“时间过去太久,我也不确定。”
在一连串宣讲般的对话结束后,刑天坐直身体,将手中的盾牌一举,下方的三首民顿时全都肃然无声,安静得针落可闻。
“他开始和郎卿说话了,”苏惜惜低呼一声,“可我们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啊!”
“他说,”黎渊一边破开厚重云层,一边分辨着刑天的质询,“你是怎么到达这里的,用的是什么方法。”
刑天问完以后,就有一个头戴鸟羽冠的三首民走到郎卿身边,一把撤下巨狼嘴上的套索。
郎卿道:“他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三首民看了他半天,转身对刑天用朱襄语说了句什么,黎渊道:“唔,这个应该是祭司,或者大巫一样的人物,他能听懂中原官话,正在向刑天复述……不过,他好像不会说。”
能听懂,不会说,这不就等于他们在单方面交流?苏雪禅紧张观察着下方的局势,听刑天又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那个三首民的大巫便在郎卿面前指手画脚,想通过肢体语言和他对话。
只是他比划得实在拙劣,手足一块动起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的装饰物也一块丁零当啷地乱撞,再加上三个摇来晃去的脑袋,郎卿能看懂才有鬼了,比划了半天,大巫索性放弃了,转身对刑天做了个动作,又叽里呱啦地说了好半天。
“最好想个办法,”黎渊道,“如果犭也狼无法和他们对话交流,就等于对他们没用,没用的东西,下场不用我多说了吧。”
苏雪禅道:“现在需要拖延时间……我传音给他!”
郎卿正在茫然间,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个声音,他心下一凛,惊喜道:“苏兄,怎么是你来了!”
“你先别说话,听我讲!”苏雪禅一面要听黎渊的翻译,一面要给他传话,一面还要安抚苏惜惜和舍脂,可谓一心三用,忙到了极点,“刚才刑天问你,你是怎么来的,又是用什么方法来的,你如实回答就好,尽量拖延时间,我会帮你的!”
眼见那群疯狂的三首民已经要把自己抬到火堆上烤了,郎卿喘了口气,急忙喊道:“等等——我说,我说!”
大巫三个头颅的眉目一厉,举起手中的骨杖,重重往地上一跺。
郎卿被放下了。
皮毛漆黑的巨狼口吐人言,道:“我是在瀛洲附近门那里进来的!一进门,就是一片汪洋,我游了很久,才找到这座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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