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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语态平静,和“轻浮”二字哪里沾边,刘杞一怔,说:“想必是小侄误会了……不过无论如何,待五郎有空,还请往舍下小酌,我那不争气的侄儿近来觅来一名略能弹奏几曲的女子,出身良家,愿意服侍五郎,与五郎解闷。”
    程勉微微一笑:“连州夏季太热,奈何下官十分不耐热,无论是美酒还是佳人,都不敢消受。”
    说完既不等刘杞,也不管萧曜,客客气气地一拜,先走了。
    听到现在,萧曜愈发觉得匪夷所思——这种事情,怎么非要当着自己说?不过他也不好对刘杞发作,眼见程勉的身影已经到了走廊的另一头,便说:“刘别驾不必挂怀,程五生性潇洒任达,这种事,断断不会放在心上的。”
    丢下这句自己也不信的话,萧曜也离开了。
    他原以为这一番对谈后,程勉素来脾气大,肯定是先走了,可到了公府门外,却见程勉正牵着马,和等候在侧的冯童闲谈。萧曜的脚步一下慢了下来,提得高高的心,也缓缓落了回去。
    他暗自观察了一下程勉的神色,未见有异,这才走近,若无其事地道:“有劳你久等。”
    待萧曜也上了马,又走出一段距离,程勉轻声说:“是我有劳殿下才是。刘别驾这一番话,一定是要在殿下面前说的。”
    “……不至于吧?”
    “那一日不是殿下坐在上首么?刘别驾岂会不知?”
    虽然拿不准程勉愿意不愿意回忆起那一天的事,萧曜本人是绝不会主动提及的。何况被迫听了半天,已经足够尴尬,所以索性不吭声。
    “是否得罪我无关紧要,若是因此让殿下对他家内侄生出嫌隙,才是不美。别驾这是向殿下表明心迹,就请殿下笑纳吧。”程勉侧过脸,蓦地扬起嘴角,笑了。
    夕阳夺目,萧曜感觉被闪了眼睛,下意识地让了让,无心插柳之下,初次留意到,原来他左侧嘴角有个笑靥。
    其实萧曜也想到了这一层,既然程勉说破,他干脆扯开了话题:“程五,我总觉得,这引水入黑河的事,至今不成,一定有什么蹊跷。”
    程勉不急于答他,垂目沉思片刻,才说:“我想找一天进山。”
    “去看水?”
    “眼见为实。”
    元双养病的那一段时间里,两个人为了哄她开心,时不时陪她晚饭,这个新习惯等元双病好之后,偶尔也还维持着。这一晚他们因要商量修建水渠的安排,难得又在萧曜居住的一侧一起吃了饭,刚撤席,门房传消息来, 刘杞遣人来送消夏的特产。
    萧曜以为是瓜果或是龙脑郁金之类的药材,就让刘府来人直接上了堂。来者一男一女,男的是刘杞的管家,女子却是个从未见过的妙龄少女,两人手里各捧着一个匣子,上堂后一前一后跪下,管家说:“刘别驾惟恐殿下和程司马不惯酷暑,特意备上本地消暑之物,献于殿下与司马。”
    冯童接过后,一一打开匣子,面无表情地将其中一个呈到萧曜面前——竟是一只白玉枕。
    萧曜下意识地看向程勉,然后才说:“如此贵重的礼物,就不必了。”
    刘杞的管家叩了个头:“刘别驾嘱咐小人向殿下和司马解释,别驾知道殿下不喜奢华、爱惜民力,但是连州产玉,这制作玉枕的材料在黑河中也属常见,不要说官宦人家和稍微殷实的人家,就是寻常百姓,也会在河里找石头,不讲究的,连找工匠打磨都省去了。这名为玉枕,其实人人可用,并非奢侈名贵之物。还望殿下和司马笑纳。”
    萧曜又看了一眼匣子里的枕头,莹然生光,温润之意一望可知。他是不信什么“人人可用”,但似乎和宫中常见的玉枕也不相同,想了想,决定还是收下:“既然如此,多谢刘别驾的美意。”
    送完枕头后,那管家又转向程勉:“程司马,别驾听闻司马雅好琵琶,又没有觅得合意的侍女,便擅作主张,为司马挑选了一名懂琵琶的侍女。”
    萧曜哑然——原来下午那番话不是随口说的。
    但最后,程勉只留下了枕头,将那少女完璧归赵。待送礼的人走后,一直不吭声的冯童和元双面面相觑,终是由元双说:“五郎好歹也留她几天再送回去。这不是驳了刘别驾的好意么?”
    程勉冲她微笑,慢悠悠答:“怕热。”
    元双失笑:“这叫什么理由。”
    “这刘别驾也太喜欢送别人活人了。”萧曜撇撇嘴,也说。
    “哦?他也送了殿下活人吗?”程勉像是忽然有了兴致,难得多问了一句。
    萧曜迟疑了一下:“……嗯。”
    “殿下是怎么处置的?”
    “早送回去了。”
    “殿下也怕热?”
    萧曜停顿了更长时间,终于决定实话实说:“怕脏。”
    程勉笑意浓了几分,略等了片刻,才把视线别开了。
    ……
    刘杞专门送来的玉枕确实十分清凉,枕在上头,仿佛有一线绵长的凉意化作了细蛇,将身体各处潜伏的暑气一一降伏。萧曜睡着睡着,甚至觉得耳旁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将他带回了翠屏山中的时光。
    他甚至觉得不是在做梦,因为不仅有雨声,还有凉风,绝不是连州能有的天气。他迷迷糊糊地想,好了,这下不热了。
    第32章 西北有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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