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程勉一道先行前往易海的还有元双。萧曜一进院门,早一步接到消息的元双已经在屋檐下等候。
治所更改涉及的大小事项何止千百,深陷其中久了,萧曜动身前始终没有任何即将在易海安居的实感,直到见到一众故人、又回到了熟悉的院落后,一切因“回乡”而生的轻松和愉悦,忽然降临了。
裴翊他们还要与同行抵达的官吏交接公务,将萧曜送到后,连口茶水也顾不上喝,很快就离开了。再无外人后,萧曜立刻就问元双:“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病了?”
元双没想到萧曜见面第一句问的是这个,愣了愣才笑道:“天气热,吃不下什么东西。不打紧。我们原以为殿下昨日到,一直等到夜里……路途上都顺利吧?”
萧曜又向元双解释了一遍放缓行程的缘由,然后简单吃了点东西,沐浴更衣完毕,才说要去见程勉。不料元双听完,居然惊讶地问:“五郎没有与裴县令一道迎接殿下么?”
萧曜益发觉得元双心不在焉,担心地看了她好几眼,还是笑着说:“要是他也去了,就和我一道回来了。”
元双恍然大悟般的点头:“是了……我真是热糊涂了。五郎去荡云山好几天了,昨天中午赶回来的。还与裴县令一起去城外等了殿下。”
“你脸色发白,不像怕热。找大夫来看一看吧……来易海这些天,他肯定老毛病又犯了,你装个点心匣子给我。等他醒了,我们一道回来吃晚饭。”
萧曜本不在意程勉没去接他,又吩咐冯童给裴翊和颜延送信,邀他们一起来吃个便饭,待一切都安排好,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程勉也住在当年的旧址,又为了安顿燕来一家,将隔壁的宅子也租下了,只是燕来家新近添丁,暂时还留在正和,萧曜敲不开门,更是笃定程勉没起,直接拿钥匙从后院进了门,只见院子里早已搭起了凉棚,门窗大开,简直像是在度酷暑。
萧曜放轻手脚进了室内,香炉里的冰片龙脑尚未燃尽,满屋都是清凉气息,饶是如此,程勉还是睡得额角鼻尖都在沁汗。萧曜顺手拿起榻边的便扇,一边扇风,一边等他醒来。
感觉到凉风后,程勉翻了个身,朝风的源头贴近了些,眼皮轻轻颤动,就是不愿意睁开眼。萧曜早已熟悉了程勉的作息,伏下身凑到他耳旁轻声说:“日上三竿了,你不去接我,躲在屋子里睡觉。”
听到有声音,程勉下意识地要去扯毯子,又耐不住热,只包了半张脸,萧曜顺势亲一下程勉的嘴角,程勉被他的呼吸声扰得鼻尖发痒,睡意朦胧地睁开眼:“……又不是没人去接你,不缺我一个。”
萧曜留意到他穿着外衣,不由勾起嘴角:“是不缺,但是怕你缺人打扇子,所以我赶快来了。打了这么久扇子,连一句好话也听不见。”
“也没有很久吧……”
程勉坐起身,要夺扇子,萧曜一让,反把人搂在怀里:“你怎么穿外衣睡觉,不热么?”
程勉没好气地说:“你松开手就不热了。我一头的汗……”
“出汗才好,这样不管再出几次汗,就只要换一次衣裳了。省事。”
萧曜不由分说地“开解”了程勉。言罢,也不管程勉正要反驳,又一次亲上了程勉的额角,将皮肤上的涔涔薄汗吃了下去。
两人有肌肤之亲至今,萧曜熟悉程勉的身体甚于自己,又有小别重逢做引子,不费什么工夫,就将程勉拖进了情欲的漩涡深处。何况之前因为公事太多太杂,他们也很久找不出闲暇放肆欢好过,如今天时地利俱在,自然是不能也不该虚度的。在初夏天气的推波助澜中,程勉的脊背不多时就被两个人的汗洇出了一条闪着金光的河流,又更快地被萧曜藏匿了起来。
忘情厮混的结果是两个人都湿得像是溺了水,不过入夏的好处是井水直接打出来就能用,还能镇一镇红得着实可疑的脸色,互相整理衣衫和头发时萧曜忽然觉得开心得不得了,又一次抱住程勉的腰一通大笑,笑完也不撒手,看着程勉说:“这下凉快了没有?”
程勉被折腾得浑身上下仿佛都再难拧出一点水来,满面红晕久久难散,听到萧曜此问,看向他的眼神活像看到了个失心疯,再想到床笫间的痴缠劲头,忍不住讽刺说:“殿下冰肌玉骨,打得一手好扇子,又殷勤自荐枕席,怎么会不凉快。”
萧曜早已练出了把程勉的反话当正话听的本事,只管笑着接话:“扇子打得虽然不怎么样,发汗的本事却还过得去。不过你这么怕热,以前夏天都是怎么过的?”
“我家在翠屏山有别业,家人去避暑,我正好留在京内,人一少,就不那么热了。”程勉看了一眼天色,又伸手将萧曜的衣襟仔细整理好,“黄昏了,再不走,元双他们肯定要来找我们了。”
裴翊告诉过他们,易海的初夏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而黄昏又是一日中最好的时光——哪怕再短暂,是一种近于虚假不实的轻柔曼妙,也足以帮助易海的人们抵御伴随着酷烈寒冷的冬季和风沙肆虐的春季的荒芜。萧曜曾经难以想象它能好到什么地步,可是在他重返易海的第一个傍晚,与程勉不紧不慢地并肩由一个熟悉的住处走回另一个熟悉的住处之际,看着落日流连不去,感受到薄纱般的凉风卷着各种花香,他又想起了裴翊的那番话,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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