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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是这个机缘,萧曜才知道薛沐虽然平素里不拘小节、举止大不像自小养在京中世家子弟,可是在算术上简直是个奇才,也不见他动笔,只消将几年间的丁赋簿从头到尾翻上一遍,数字错漏乃至前后矛盾之处统统都能抖落出来。知道他此项长处后,萧曜并不教他追查连州各县往年的税赋账目,裴翊从萧曜处听说他这个决定,当即就笑了,说这何异于千金买马骨,殿下这体察人心、礼贤下士的本事实在是无师自通,萧曜回报以一笑,但至此以后,薛沐再去正和与长阳履职时,无论是刘杞还是州东两县的县衙官员,都对他恭敬得多了。
    出行频繁之后,萧曜很快体察出夜来的好处:不仅生性温煦便于驾驭,耐力更是上佳,而他来连州之后骑术日益精进,百余里的路程朝发夕至已是轻而易举。不过,纵然有这千里马,萧曜和程勉也再难像以往一样形影不离,可没了时时日日的厮守,萧曜却也不再心烦意乱、惶恐不安了,有时从外地回到易海,甚至可以先去裴翊那里向他求教解惑,待公事办完,再与程勉相见,不知不觉也成了一件自然的事情。
    但无论何时,只要能见到程勉,萧曜总是愉悦的,无论是与他一起出游奏乐,还是与他亲近,都觉得一样好,也都觉得一样光阴似箭,而且两人不常见面后,在外人眼中,萧曜去程勉那里留宿就像他在裴翊家借住一样理所当然,无意之间也得到了更多的自在。
    有一次,萧曜结束了正和长阳两地的公务赶回易海,程勉也从盟夏关押送军粮回城,在城门口相遇的两个人索性就一起先回了萧曜的住处,刚进院门,管家的康娘子喜不自禁地迎上来,说费参军府上送来了点心,可巧赶上了郎君们回来。
    元双不在身边后,萧曜很多习惯都改了,有时还专门叮嘱费诩,让元双不要费神,尤其不要念旧,只管照顾新家,安心做她的袁娘子,费诩老实,话想必都传达了,又不免说出自己真实所想——“我几时能做她的主?”
    今日正好是费诩出城相迎,这时也在一旁,萧曜闻言,当即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说:“你们真是不怕旁人物议,说你费子语奉承上司么?”
    费诩一本正经地答:“殿下金枝玉叶,素来公正廉洁,内人的一点点心,如何就是奉承殿下?殿下的辛苦有目共睹,家内给我下官准备时顺手多做了一份,正好给殿下一行消暑。”
    萧曜无奈地又看了一眼不作声的程勉,只好说:“下不为例。”
    此言一出,程勉极轻一笑,又更快收住了。
    萧曜何尝不知道程勉这是笑他这句话根本落不到实处,也无奈地笑了,转头对费诩说:“听说你娘子有了身孕,这也不是她的份内事,实在过意不去,还是多多休养得好。”
    程勉则问康娘子:“点心甜的咸的?”
    “我忘记问了……也看不出来。袁娘子不愧是鹏城来的,见识就是不同,可是精巧得很。”
    萧曜他们洗去一路奔波的尘埃、再度坐定,康娘子正好也准备好了点心:正是麦子成熟的季节,元双取新麦和米做了糕团,以绿豆或豌豆掺着薄荷作馅,正适合夏天喝茶时吃。薛沐是最早吃完的,捧着茶叹口气说:“子语的妻子原来是昆州人么……这样的手艺,在京城都是难得的。”
    其他人吃点心都是筛豆粉,惟有程勉要浇饴糖,听到薛沐的话,他停下加糖的手,说:“薛二离乡万里,到这偏僻之地久了,不仅入乡随俗了十成十,说句和光同尘,也是当得了。”
    薛沐连连摇头:“程五你大可不必挖苦我。我真的是公务未完,不是故意拖延……不过来了昆连,大致也能理解为何有人愿意在此地终老……你知道的吧,我小舅父早年去了昆州,后来马革裹尸,连棺木都没有回乡……”
    闻言程勉动作一顿,片刻后薛沐似是自觉失言,也面露尴尬之色,端起半空的茶碗大喝一口,支吾着对费诩说:“子语,不是客套话啊,那日在婚礼上就觉得嫂夫人与你伉俪相得,十分般配,今日才知道手艺还这样了得,真是好福气。原来家中还要添丁了……连州生产的风俗是怎么样的,我能随一份添丁钱不?”
    “多谢长泽兄谬赞。添丁钱不必了,心领心领,连州的风俗是这样,各家是不为新生儿备衣物的,只准备一身新襁褓,寄放在多子的人家,待孩儿落地再临时取来。直到孩儿周岁前,也是向四邻亲朋讨要孩儿的旧衣物穿……我已经向人讨好了衣物,就是不知小孩儿是今年岁末还是明年出生,只听人家说,怀胎十月之说对头生子不大准,常常女孩会早些,男孩容易迟,届时要是长泽兄还在易海,一定请长泽兄到舍下喝一杯。”
    说到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费诩的话也多了,而萧曜更是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聚精会神地听费诩说话。
    薛沐好奇地又问:“为什么不穿新衣?”
    费诩迟疑了片刻,才苦笑说:“长泽兄有所不知,连州天气恶劣,百姓贫苦,新生儿不易养活,万一……产妇触景伤情,更是不利。”
    “子语兄万万不要见怪!”薛沐忙说,“是我过于无知。惠恕惠恕。闲伉俪如此恩爱,定有祖荫庇护,愿子语兄一举得男,子孙绵长。”
    费诩宽厚地一笑:“多谢长泽兄吉言。也多蒙京中诸位贵人相持,一定会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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