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终于缓缓收敛了怒容,脸色始终山雨欲来:“你一口一个悔改,你倒说说,这个畜生该如何悔改。要是不该,又如何?”
瞿元嘉顿了顿,放缓了声气:“我不知二郎缘何惹殿下发怒……然而殿下震怒,必然是儿女的不孝。稍后待我问过二郎,一定劝他早日向殿下请罪。”
安王若有所思地看着瞿元嘉,良久后才开口:“我这两个儿子,若是有一个比得上你一半,我身后,才可谓无忧矣。”
不顾胸口的抽痛,瞿元嘉俯身又要拜,尚来不及开口,安王已经先一步扔开佩刀,丢下一句“不可告诉王妃”,也没有过问萧恒和萧恂的伤势,甚至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便径自离开了这一重院落。
瞿元嘉又等了片刻,确信安王不会再回来,立刻从地上起身,扬声召唤下人。萧恂挨打时整个院子里除了侍卫,连只麻雀都看不到,但他刚一开口,之前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下人们全出来了。他没有理会下人们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神色,有条不紊地将都没有了知觉的两个人一一安置好,又传了大夫来,待确知两人性命一时无忧后,已然近午,为免娄氏觉察出异状,他交待完大夫和下人要仔细照料、一有变故及时告知安王之后,也没有在萧恒的住所久待,陪母亲吃午饭去了。
今日正逢旬假,加上瞿元嘉久不回安王府,娄氏早已备下了他喜欢的饭食,只等他一起用餐。进门前侍女们见他衣袍上都是尘土,莫不露出惊讶的神色,瞿元嘉一概比了个“不可声张”的手势,若无其事地给母亲问了安,然后给忧心忡忡的两个妹妹使了个眼色,故意对娄氏说:“我今日起晚了,没有早起侍奉母亲。母亲不要怪我。”
娄氏笑着说:“你平日里公务繁忙,难得有假,多睡一刻也是好的。我这里也无需你侍奉。就是两个小的一早上无精打采,是许久没见到你,想你了。”
传膳的间隙里,娄氏又问:“有一阵子没有见五郎了,他近来如何?冬天时听说头痛的老毛病犯了,现在呢?”
瞿元嘉一早上几乎没顾得上喝一口水,一面喝茶一面答:“好多了。天气转暖之后,腿脚和脑袋都不痛了,近来一门心思在读书认字,说一句废寝忘食也不为过。”
“五郎儿时就机敏非常,过目不忘,现在却要从头学识字,真是难为他了。”娄氏感慨,“不过经过这一年多的将养,总算是把人慢慢养好了些。阿弥陀佛……我知道你公事多,不过既然在程府借住,也不要忘记提醒五郎,让他务必不要劳神过甚,凡事养病第一,知道了么?”
“嗯。”瞿元嘉笑笑,“母亲不必担心。”
娄氏叹气:“我是真的希望啊……他借着这次养病能体会到闲散的好处,他将来肯定是还要去为官的,要是能做个闲差,再娶名门女,就此安然度过一生。反正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离开京城了。”
瞿元嘉想了想,垂眼道:“此事五郎自有决断。”
“也是了。他自小就有主意。”
吃完午饭后,娄氏照例要午休,兄妹三人告退后,又一起回了瞿元嘉的住处。待四下再无下人后,瞿元嘉才大致把安王发怒的事情告诉了两个妹妹。萧宝音花容失色,又有了哭腔:“是不是有什么人从中挑拨……让爹爹发这样大的脾气?”
“我稍后自会去查。但这些天若是殿下不提起此事,你们都不要去探病,安心陪着母亲。”
“这怎么行?他……伤得重么?找到了大哥没有?”
瞿元嘉故意没提萧恒也在场,对于萧宝音此问,也还是说:“我也不知道世子的下落。殿下在盛怒之下,二郎的皮肉伤是免不了了,大夫说暂未伤及筋骨,你们也不必太担心。这事蹊跷,我要你们不要去,也是为了二郎的处境考量。”
萧宝音在大事上最不敢忤逆的人就是瞿元嘉,见他神色肃然,犹豫了片刻,又说:“可是,从来也没听说二郎做了什么错事啊。”
瞿元嘉轻轻一笑,点头:“没说是二郎错了。要你们不去探望,就是不要火上浇油。如果殿下去探望了,你们跟着去,或是单独去,就是了。”
“二哥挨打,和大哥有关系么?”萧妙音忽然发问。
“这话怎么说?”
萧妙音一脸严肃:“他们亲近,平日里形影不离的,怎么这次二哥挨打,大哥反而不见踪影了?”
瞿元嘉沉默片刻:“也许世子也不知情吧。”
“那……大哥那里,能不能说?”萧宝音也问。
“肯定也有人和他说了。”瞿元嘉宽慰道,“要是你们听说他要去探望二郎,也可同去。”
“……爹爹真的很恼火么?”
面对犹有疑色的萧宝音,瞿元嘉轻轻点头:“恼火之极。但又不意让母亲知道。我们都是为人子女的,既然殿下这么说,我们姑且听之吧。”
他这番话说完,萧氏姐妹还是满脸愁容,瞿元嘉也知道这事一时半刻开解不了,只是一再叮嘱不要私自去探望萧恂,然后赶在日落之前,辞别了母亲和妹妹,又回到程府去了。
按照与程勉的约定,瞿元嘉本该吃过午饭就回程,两个人趁着春来风暖,去大宁坊的山亭种花。但被安王府这件意外一耽搁,只能等到下个旬日了。为了赔罪,瞿元嘉特定从安王府带回许多点心,一回到程府,便熟门熟路地在书房找到了又睡着了的程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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