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元嘉心想安王震怒之下,王府上下恐怕人人都有被株连之虞,独善其身恐怕不可得。不过他此时也无意与程勉再深谈萧恒二人的事,玩笑着说:“别人要是抢你,我一定也把你抢回来。”
“抢我这个糊涂人做什么?抢你才是罢。”说到这里,程勉忽然叹了口气,“不过要是安王妃和我抢你……”
他顿了顿,瞄了一眼也愣住了的瞿元嘉,忽地一笑:“我也只能带着你,跑得远远的了。”
瞿元嘉刚提起来的心安然落了下来,也回之一笑:“不用你带。我自己打好包袱,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事忽然间都不重要了。两个人坐在一起把一盒子点心都吃了个干净,吃过后晚饭也不要吃了,一起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平佑之乱后,京中许多高门都几近灭门,当年程勉以身相替,助萧曜逃离连州,最终得以借兵于安王,率王师伐逆,僵持围城之际齐王迁怒程氏,满门再无留下一个活口。陆槿嫁到程氏的几年,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程氏一门名义上暂未绝户,但是门庭之冷落、台阁之凋零,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挽回的了。
程勉归来后,许多习惯都变了,随着身体逐渐恢复,他开始将时间和精力放在收拾宅邸上,瞿元嘉陆续为他找来许多珍贵的花木,闲暇时两个人也不去别的地方,种花植树,一整天也不会厌倦。
有了花木,凋敝冷落的庭院终于渐渐恢复了生机,而帝京四季分明,花期素来很准,桃李杏花开过后,就轮到了丁香。入夜之后,丁香那馥郁的浓香仿佛无处不在,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不仅交谈声轻了,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专程举着烛看完丁香后,程勉又绕去看刚刚结苞的芍药,眼看夜色也掩盖不了他眼中兴致勃勃的神采,瞿元嘉不由感慨一笑:“你以前眼中哪里有花草。”
“没有花草?那有什么?”程勉满意地绕着山石旁的芍药转了一圈,随口问。
瞿元嘉一顿后答:“你从来是志向远大之人。不说花草,寻常人也不在眼中。”
程勉想了想,轻声说:“那一定是在连州时看不到花,想念得紧,所以现在只愿意看花。”
瞿元嘉点点头,又说:“看花好,不劳神。哦,吴国公府上有两株好的芍药,待几时赵七郎回京,我去试着讨一讨。”
吴国公是天子的舅父,长子赵泓则是程勉的连襟。不过他这位连襟性情颇有些异于常人之处——去年吴国公的夫人抱恙,赵泓暂停了翠屏山中的清修,回到家中侍奉母亲。程勉丝毫记不起陆家姊妹了,但念及两人属于连襟,专程上吴国公府拜访,却只收到了一封书信,以“丧妻之痛犹存,料人同此心,何忍与兄相见”为由,谢绝了与程勉相见。
程勉听萧宝音提过赵泓与亡妻恩爱,妻子又是因为生育而死,对赵泓的婉辞并不见怪,甚至隐约羡慕,在他心中,定然是时刻不忘亡妻,不仅固辞了一切婚姻,甚至不愿见到与妻子相关的故人,同为丧偶之人,自己却连陆槿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
而今听到瞿元嘉提起他的名字,程勉下意识地问:“他又要回京了?”
“嗯。吴国公夫人又病了。”瞿元嘉一顿,“这次不是托词。据说从去年冬天起,就卧床难起了。”
程勉叹了口气:“等他回来,我再去探病吧。”
“不去也罢,他脾气古怪,何必吃赵家的闭门羹。”
瞿元嘉果然还记得赵泓不肯见程勉的事,程勉无所谓地说:“我是去探望赵夫人,不是一回事。”
他既然这样说,瞿元嘉果然也没说什么,程勉回到廊下后,忽然问:“他这次回来后,不会再和宝音有什么牵扯吧?”
瞿元嘉怔了怔:“绝不可能了。他亲自登门澄清无意再娶之后,池太妃自觉过意不去,还专程来了一趟王府向母亲解释此事。他固然是吴国公的长子,可是宝音何尝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为什么非要嫁给他?何况他心里一直只有陆檀,这门亲事,本来就不妥。”
程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好。”
“怎么,谁同你说了什么?”
“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话到嘴边,多问了一句。”
程勉藏不住心事,既然否认了,瞿元嘉也没有再问下去。感觉到夜风中凉意渐浓,瞿元嘉冲着程勉一笑,然后携起他的手,朝着卧室的方向去了。
…………
没过几日,瞿元嘉难得有一天能按时下值,一出皇城,就见得宜守在安上门外,满脸的翘首以待。
得宜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见过礼后牵住坐骑的缰绳,说:“大人,王妃传话来,要大人下了值,今日先回一趟王府。”
“母亲可好?”
得宜忙点头:“王妃安好。只是王妃没有别的吩咐,大人还是先回去见过王妃吧。”
瞿元嘉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萧恒和萧恂的事情还是传到了母亲耳中,她要找自己商量,当下就说:“你去一趟五郎府上,说王妃召我,我今夜回安王府。”
自从搬去了与程勉同住,瞿元嘉便益发不愿意回到安王府。这次也是直接抄近路从侧门进了王府,径直去见娄氏。
听见瞿元嘉回来,娄氏果然立刻遣退了下人。瞿元嘉见两个妹妹都不在,越发笃定是有要紧的事情。他定了定神,走到娄氏身旁,轻声说:“母亲召我回来,是有什么急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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