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一笑,止住他的话:“都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你这一顿打,不能教你白挨。”
堂内年轻一辈均因为安王这句话愣住了。瞿元嘉心里一跳,疑惑不已地看向了继父。只听他继续和颜悦色地说:“那腌臜传奇的事情,我也耳闻了。无论是你,还是宝音,我都是不信的。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做长辈的,为儿女计,瓜田李下,即使你再仰慕宝音,以后也不可再提起婚姻之想了。但即便没这件事,你和宝音,也不般配。那日在北苑,座上有女眷我不便说,今日则不同,并无外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赵淦脸上刚流露出的一丝喜悦凝固了。安王仿佛没有看见:“你们赵家的儿郎,个个生得好相貌,十郎为人风趣放达,多有女子倾心,我固然是长辈,也略有耳闻。只是,你不仅早有宠妾,京中那些知名的女冠,哪个不认识你赵十郎?宝音比你年幼太多,做不了你的新妇。”
赵淦撇撇嘴,低声说:“我若是能娶郡主,自会遣散妾室和婢女。何况我阿兄也来求过婚,他和宝音,年岁差得更多了。当然了,阿兄与我,从来是天差地别。”
这不甘心之意安王如何听不出,又笑道:“人家也是好好的女子,一生希望俱系于你,你遣散她们,她们又何以为生呢?宝音是我所有女儿里脾气最丑的,容貌也未必是最出众的。我另有几个未出嫁的女儿,和城脾气清冷,恐怕也容不下你的妾室,易城多病,操持不了赵氏门第……倒是和安,母亲是士族淑女,只养育了她这一个女儿,十几年来精心教养,品貌在我的一众女儿里都是极出色的,你要是看得上,与你爷娘商量好,择日来提亲吧。”
峰回路转,别说赵淦,连萧恒他们都听呆了,片刻后赵淦回过神,语气中多了几分迟疑之意,难以置信似的:“……多蒙殿下厚爱,此等大事,小侄当与大人、母亲商议,才敢答复殿下。”
“如此大事,是无需着急。”安王始终笑眯眯的,“总之,坊间的那些误会,你无需挂怀。不加理会,待风声过去,谁还记得呢。”
有了安王的宽宏大量,赵淦的请罪也变得水到渠成。稍后,安王又以赵淦身体欠佳、不宜久坐为由,亲自将他送到堂外,并反复叮嘱萧恒务必要见到吴国公,代为问候并为误会致歉。
送走赵淦,安王迅速摈退了下人,淡淡对面面相觑的萧恂和瞿元嘉说:“你二人随我来。”
两个人跟在安王回到书房,各自坐定后,安王毫无预兆地开口:“‘李生者,醴郡人也’。是你们中的谁找人写的?”
瞿元嘉一凛,抢先答:“……是我。”
安王冷冷一笑:“不老实。”
萧恂便叹了口气:“元嘉不会说谎。俱是为我揽罪。”
“萧恂,平日里见你机灵,这件事情却鬼迷心窍,办得这样糊涂。知道赵十今日为什么来么?”
瞿元嘉始终没有正眼看过赵淦,安王有此一问后,他脑海中反复回想赵淦方才的词句和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怀疑,难道不是他?
萧恂只好说:“儿子糊涂,请父亲教诲。”
“你们这时还想到家里有个老大人,要人教诲?”安王语气一沉,“赵淦做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你们也跟着学?就这点微末手段,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吴国公又是何等人物?自作聪明。知道他为什么打儿子么?他怕自己不先打,你们辱了赵氏门第犹不解气,还要把他的儿子打死。”
瞿元嘉被说中心事,咬牙不语。但安王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萧恂还是追问了一句:“赵淦如此不堪,羞辱宝音在先,无非是挨了一顿打,此事也就过去了,父亲为何还要将阿莹许配给他……”
安王反问:“你们现在解气没有?元嘉,你说话。”
瞿元嘉依旧不说话。
“那就是没有。”安王眼中精光忽现,“可惜你们不早动手,现在已经晚了。以后赵十就是你们的妹婿,是我的半子,他阿爷替你们动手教训了他,你们再有不甘,这口气也给我咽下去,权当个教训——要是真想打人出气,不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先闷头打了再说。”
言语中的警告之意再明显不过,瞿元嘉抬起头,而在看见他的目光后,安王极轻地一点头,冷静地说:“这要是在朝堂上,就你们这点自作聪明的妇人之仁,已经不知道死过去多少次了。这次拜你们所赐,我赔一个女儿,要是再有下次,我赔上半条命,不知道够不够还你们的儿女债。”
“……殿下!”
可喊完这句之后,瞿元嘉反而满心茫然,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安王偏过目光,看着仍面有不甘的瞿元嘉,缓缓开口:“他肖想宝音不得,有错在先,但你们不能以错治错,吴国公是陛下的舅父,于国有功,赵氏一门,几时开罪了我们?辱不及先人。元嘉,你这关心则乱的脾气,几时能改了,几时你就能成大器。否则一生的命门永远系在别人手上,记住了么?萧恒和萧恂是我的亲儿子,这一生的造化已经定下了,但你和他们不同,不要学他们。也不要听他们的。”
“……”瞿元嘉心如刀绞,竟不敢看安王了,惟有离座,俯身向继父认错,“多谢殿下教诲。”
“这不算什么教诲。”说完这句,安王话锋一转,“不过你受教诲的机会就要来了。群相已经议定了,王以敬不日要南下赈灾,这是民部尚书的职责所在,他一辈子没有到过江左,你正好是杨州人,我推举了你随行,早做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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