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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元嘉点点头:“为什么回绝他?”
    叶舟一静,似乎是笑了:“我只是暂时回绝了他。待我身体好了,家中事情理顺了,也许就不回绝他了。”
    “是么?”瞿元嘉反问。
    叶舟点点头:“男子娶妻生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瞿元嘉不自觉地微微一晃:“……我不知道。”
    “嗯?”叶舟竟然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意,“我本来想……罢了,太麻烦了。太麻烦了。”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后,叶舟迈动了脚步。擦肩而过的瞬间,瞿元嘉闻到了如出一辙的酒气。
    眼看着这一星光亮就要消失在转角,瞿元嘉恍然追了上去。被截住后叶舟也不讶异,有点好笑似的看着瞿元嘉:“酒醒了?”
    “说不上醉。很久不饮酒,人迟钝了。”
    “你拦我做什么?”
    瞿元嘉一动不动站在走廊正中:“我方才说不知道,是我已经绝了此念,但不能推己及人……”
    “如果是我呢?” 叶舟截下话,干脆了当地又问。
    “…………”
    叶舟略举高烛火,照亮彼此的面孔:“你要是知道我有结婚生子之意,你还会来这一趟么?你又是凭什么问我为何回绝呢?我回绝与否,和你有什么相干?”
    瞿元嘉第一次发现,酒的确不是个坏东西,至少让他可以很畅快地把话说出来:“我不会。可是听你回绝,说来卑鄙,我心里……竟是欢喜的。”
    “程勉成亲、有别的情人就使得,我要是有成家之意,你就连来都不想来了?”
    “……如果你也觉得男子娶妻生子正是天经地义,那我就不该多嘴了。”瞿元嘉缓缓说。
    “你只是不会来了。”叶舟盯着他,“你之前不肯走,现在又再来,原来是笃定我对你依然有意的了?”
    “是我自作多情。”瞿元嘉不仅难堪,还一丝难言的绝望,可是挑明后,又觉得松快了。
    叶舟不可置信似的笑了,自嘲而直白地说:“我之前还想,找你寻一夜风流之事也未尝不可,现在看来,还是不要为好。免得横生纠葛,倒成了我亏欠你了。我亏欠你的实多,这一件事上,还是再不要了。”
    瞿元嘉浑身发木,叶舟依旧坦然:“你这次南下不告父母,也没有告诉同僚,是不是还想过官也不做了?可是我不仅要成家,将来还要求功名。”
    “你想求功名?”瞿元嘉仿佛迷惑了。
    叶舟挑了挑眉头:“成家立业,不是为人子的本分么?我不该求?”
    瞿元嘉近于公事公办地回答他:“你若是有意,以孝名举官,不仅名正言顺,也能事半功倍。”
    “只要我愿意在江南道之外为官,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
    “确实。”附和着叶舟的言语,瞿元嘉恍惚地点头。
    “所以瞿元嘉,你这次来沅庆,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这一问仿佛惊醒了瞿元嘉。他的目光中多出几分审视的意味,很快,这审视又变成了怅然:“……我的确想过辞官。殿下不准,用为父亲迁葬给了我南下的由头。我一则知道这是殿下用心良苦,为我而设的权宜之计,一则也是心志不坚,想以官人身份安葬父亲。我生来无父,蒙母亲养育,还是逃不开名利心。所以你说你想娶妻生子光耀门楣,都是为人的本分,我怎么能置喙。”
    叶舟听完,默然盯着夜色,好一阵后忽然问:“你不做官,准备做什么?”
    瞿元嘉也沉思良久,摇摇头:“不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很快接上话:“到安王府不久,我便去从军,至此拿起了俸禄。因为殿下器重,仕途比许多士族之后都要平坦许多。我说是会许多活计,但早已多年不问日常生计。这么说来,以前总觉得不为官也能自食其力,说不定是高看了自己。”
    叶舟放下烛台,自己也坐在了廊下,面对着漆黑一片的庭院,平淡地说:“做官当然好。许多人说不想为官,是做不了。那些能封荫的人家,只恨没有七子八婿。”
    瞿元嘉索性也席地而坐。烛台就此成了二人间的楚河汉界,谁都不越界半步。他低头看着襕袍的下摆,织锦纹样在幽光下若隐若现:“是不坏。但不全是做官好,是若是没有生在殷实人家,委实不妙。”
    叶舟轻声说:“如果我是你的至亲之人,也会希望你高官厚禄,富贵一生。”
    瞿元嘉再次摇头:“我倾慕五郎,也是我从来不能稍加体会他的心志——他少年时就去边疆,我却只会为原来他也有与我一样的自怜忍耐而暗自欣喜。我自成年就有功名,但若说是怀有济世安民之心……我不敢自欺欺人。平佑之乱前我追逐功名,是害怕让母亲蒙羞,也是以为唯有如此,才能稍稍望五郎之项背,找到你后绝了功名之念,则是自以为不可两全……”
    “你明知道权势这样好,怎么还想扔了?”叶舟转过脸,似乎是笑了,“为了程勉,一定是值得的。为了旁的,那就是舍本逐末了。你说是不敢自诩有济世安民的雄心,但也没看到有怠慢公事之处。要是天下的官员都能像你一般自律,说不定是好事。”
    瞿元嘉蓦地觉得被强压下去的酒劲又翻滚而上,他乏力地仰面躺倒在檐下。山间的夜风拂过他全身,他也说不出是松弛还是沮丧:“权势何止是好。简直太好了。一点私念……甚至算不上私念,都关系重大。我自以为失而复得的第一个冬天,总是一再地想,五郎这样聪明,既然做出这样的抉择,那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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