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得知温贤的确不是苏远之,可温贤这举止姿态,也完全不像是个下人啊?难不成他是这静园的管家?可管家也不是这个样的啊。
吴先来实在拿不准温贤的身份,只能客气的在礼数上尽量周全。
“那就多谢这位先生了。”
温贤微笑着摆摆手,又伸手拉了苏远之一把,将人往旁边拽了拽,给吴先来腾地方。
吴先来边进门,便被温贤刚才那绝对算不上温柔的行为给惊到了,心里更加肯定温贤不是下人,可不是下人还能是什么呢?
吴先来还没想明白,就被亲自给他端茶的苏远之惊的从大堂的檀木椅子上跳了起来。
“表少爷,使不得!”
苏远之抬头看了他一眼,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桌面上,再坐回一家之主的椅子上,动作举止十分的自然又连贯,毫无半点违和。
要说唯一的违和,大概就是坐在苏远之身旁的温贤,只见他不光坐的理所因当,就连端起苏远之的茶都喝的顺理成章。
吴先来并不知道苏远之成婚的事情,更不知道苏远之娶了个男子,这会儿见温贤往苏远之身边坐,打量片刻,朝苏远之问道:“这位少爷是……”
苏远之道:“内子。”
“内——”吴先来看着温贤倒吸一口凉气,指着温贤问苏远之,“他……他……他是女子?”
温贤笑眯眯道:“老先生,我是男子。”
吴先来震惊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脱落了,想他活了六十年,今日才真是活见鬼了。
“男、男子?”吴先来问苏远之,“表少爷娶了个男子?这……这……”
温贤觉得吴先来大概是想说这成何体统,但尊卑有别,他并没有资格这么说苏远之,最后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不过温贤还是从那声叹息中听到了几分心灰意冷、世态炎凉。
温贤挺无奈地看了苏远之一眼,苏远之倒是坦然。
吴先来坐在那儿恍恍惚惚好一阵子都没能回神,最后还是苏远之出声问道:“吴老来南京城,是我外公那边有什么事吗?”
“哦……哦,没什么事,不,是有重要的事,就是……是……”
吴先来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眼神忍不住地往温贤身上瞄,温贤觉得他大概也不想看自己,但实在打击太大控制不住,温贤轻叹一声,站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先回避一下。”
温贤说罢就要起身,苏远之一手按在他手背上,示意:“不用。”
然后就着与温贤手心叠手背的姿势,抬头对吴先来道:“吴老有话直说,这是我的宅子,宅里并无外人。”
吴先来看了看苏远之,又看了看温贤,轻叹一声,就将目光落在苏远之身上,大概是想让自己眼不见为净。
“表少爷,实不相瞒,老吴这次是偷偷来的南京城,东家并不知情,是……是少东家,也就是您的表兄杨不惑让我来的,少东家……少东家自小就没了爹娘,才学会走路就跟着东家东奔西跑,少东家自己也有出息,满二十就承了家业,这些年那么大的家业被少东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东家原以为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在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之后,留下一个少东家让他的晚年不至于太孤单,可谁知……谁知命运不公,前年少东家北上谈一笔药材生意,回来之后,就大病了一场,自那以后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到了年前……年前差点儿人都没扛过去,在床上躺了整整十日,昨日、昨日才总算醒了过来,可……可看着竟像是、是油尽灯枯之象。”
“什么?!”
苏远之一惊,看着吴先来面色灰白,老眼含泪,说到后来声音都在哽咽,苏远之虽然没见过他这被表兄杨不惑,小时候却也经常听杨婳提起,说杨不惑自小聪慧,性情温和,他年长苏远之六岁,当年杨婳成婚之日,因为本就是不被同意的婚姻,所以大喜的日子也不见杨家人脸上有多少喜气,尤其是杨开水,从头到尾没有半分嫁女儿的喜悦,杨婳本就因为嫁人心中伤感,再见父母如此,就更难过了,闺房里哭的一塌糊涂。
小小的杨不惑,当时不过才四五岁的年岁,他偷偷跑进杨婳的闺房,给杨婳手里塞了一个苹果,奶声奶气地对杨婳说:“姑姑,姑姑你别哭,这是平安果,你拿着它,将来一定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杨婳当时一颗心都快被暖化了,抱着小小的杨不惑哭的更凶了,杨不惑拍着杨婳的背哄她。
“姑姑乖,别哭了,今天是姑姑大喜的日子,哭花了脸可不行哦,新娘子就得漂漂亮亮的。”
“姑姑,你成了亲,是不是我就有弟弟妹妹了?”
“姑姑,姑姑长得这样好看,日后若生下小妹妹,一定会是和姑姑一样,成为江南第一美人,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想娶我妹妹,姑姑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不会让人欺负她的。”
“……若是弟弟?若是弟弟的话,我便将我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我会赚很多很多钱,给弟弟娶媳妇儿!”
可惜,后来杨婳生了个儿子,杨不惑赚了很多很多钱,兄弟俩却是连面都没见过。
苏远之没见过杨不惑,可因着杨婳对杨不惑的喜爱,苏远之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位表兄还是有几分情感的,尤其是当他从吴先来的口中的得知杨不惑命不久矣的时候,苏远之心头一震,竟有片刻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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