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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虽声音不大,一时间殿内却鸦雀无声,只有几个年轻宗室不明就里,还赞了声好,见众人脸上神色诡异,才隐约发觉事态不对。定棠笑问道:如何?四顾了一下,见皇帝和太子面上早已铁青,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面无神情,定权却见他嘴角轻轻抽搐,过得良久,方闻皇帝问道:这话你是在何处听到的?定棠看了皇帝一眼,小心答道:现下京中都在传唱,臣有耳闻陛下,臣可是说错什么话了?皇帝不去理会他,又转头问道:你们都听到了?一干宗亲面面相觑,也有点头的,也有摇头的。只有那位叔祖从伊始便未曾听清,仍在喋喋发问:陛下在说什么?
    定权握拳立在柱下,看着皇帝齐王,一唱一和,惺惺作态,心中反倒不觉愤怒,只是一脉冰冷,渐渐散开,直凉到了脚底。脚底是虚浮的,身后也是空茫的,仿佛身置云水之间,人间一切,都已幻化做了一团风烟,那些面容、声音、光影渐渐柔杂成一片,如粼粼波光一般,忽晦忽明,既看不真,也触不到。只有殿外的雨声,格外清明,嘀嗒一点,嘀嗒又一点。被风吹斜了,打到铁马上,是叮当的声音;潲到了檐下白玉阶面,就变作了沉沉的噼啪声。
    倾听良久,忽觉有人牵了牵自己的衣袖,恍然抬头,却见陈谨的面孔离得甚近。定权只觉厌恶非常,忙将袖子扯了回来。陈谨无奈道:陛下有话问殿下。定权茫然道:陛下问我?陈谨道:正是,陛下问殿下可知道这回事情?定权总算是回过神来,仰头与皇帝对视了半晌,点头答道:是臣。皇帝怒道:是你什么?定权轻声笑道:陛下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一时间满殿泛过一阵低低的哗然,皇帝愣了片刻,吩咐道:太子累了,扶他到侧殿歇息。陈谨答应一声,便要上来搀扶,定权扬手避开了,只是不动。皇帝走回到座上坐了,慢慢道:雨已经住了,今夜众位想必并未吃好,朕也不留你们了,各自回去找补去吧。哪日有了空闲,朕再与你们后补八月中秋。众人闻言,如逢恩赦,唯恐走得不快,行礼后纷纷动身。叔祖心上诧异,起身问道:这是怎么了?一驸马扶住他道:陛下让我们回去呢。叔祖嗯了一声,随众走到殿门前,又问道:雨不是还没住么?
    顷刻间众人去尽,殿上只留下了皇帝、太子、二王、陈谨和几个黄门。皇帝走到定权面前,望他半晌,轻声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知道的?定权答道:臣从小就听说过的。皇帝道:是你的母亲?不,断不会是她。那么是顾思林?定权摇首道:不是,舅舅没跟我说过,臣就是知道了,也不止臣一个人知道。皇帝沉默了片刻,问道:这回的事,你舅舅知道么?定权道:舅舅病了,不知此事。皇帝又问:那你又为何如此?定权道:我想顾将军他们在前方浴血拼杀,保我疆土黎庶;后边一群饱食终日,别有用心的小人却在纷纷进谗;浮云蔽日,父亲不察,儿的心中不平。皇帝隐忍地吸了口气,道:你当真敢用这种事,来问朕要公平?定权抬首答道:是。话音未落,颊上已着了皇帝重重一掌,登时只觉耳畔嗡嗡乱叫。皇帝脚下虚摇了两步,怒斥道:畜牲!
    齐王赵王忙抢上前去扶住了皇帝,皇帝推开二人,只觉气短胸闷,手臂酸麻,望了一眼太子,走过去捡过那条金鞭,掷到定棠脚下,喝道:你去替朕好好拷问这个逆人伦的畜牲!定棠忙跪下,作难道:陛下,臣不敢。皇帝怒骂道:朕叫你去,朕看是你敢抗旨还是他敢抗旨?定棠叹了口气,拾起马鞭,走至定权身边,轻声叫道:三弟。
    定权抬头瞥了他一眼,冷冷斥道:放肆!称殿下!我是君,你是臣,你敢犯上?定棠脸色一滞,回首又去看皇帝。皇帝亦是面如死灰,咬牙道:你动手便是,朕倒要瞧瞧他敢不敢造反!定棠闻言,只得扬手举鞭,方要击下,臂膊却已被定权一把撑住了,他虽看来文秀,气力却也不小。定棠一愣,已闻他一字一顿低声说道:先帝训示,庶孽之子,安可欺嫡?!
    定棠的手终是放了下来,殿中静了半天,才闻皇帝下令道:你们出去。几人一愣,互相看了一眼,无语躬身退到了侧殿。皇帝一手抚额,一手相招道:三哥儿,你过来。朕有话要问你。定权迟疑了片时,走了几步过去,只是离得远远的便停住了。皇帝见他半边俊秀面孔上掌痕宛然,也没有办法,只问道:你的心里怨恨爹爹?定权摇首道:臣绝不敢,臣若有半念此心,天诛地灭,祖宗不容。皇帝苦笑了一声,道:这事真的是你干的?定权道:是,臣敢做,也敢一力承当。皇帝看他面容神情,只觉与一人相似之极,就连那句我一力承当竟然也如出一辙。一时间怒火攻顶,点头道:朕倒要好好问问你身边人,这副市井草莽的做派竟是谁教给你的?一力承担,那么李柏舟的事情呢?定权见他终问及此,冷笑答道:李柏舟逆谋之罪据实,三司是按国法查办。当时拟定罪状,陛下也未曾觉得不妥。陛下如疑心臣干碍司法公正,臣愿下狱受察。皇帝点了点头,又道:朕再问你,卢世瑜,他又是怎么死的?定权正色答道:恩师是于寿昌五年自刭于家中。皇帝道:他为何自缢?定权道:臣不知道。皇帝看他半晌,道:朕倒听说有人去他府上跟他说过些什么。定权抬起脸来,道:此事臣亦不知,还请陛下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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