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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权答道:是,天下本无新鲜事。
    皇帝一叹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定权道:有些话,臣不齿言;有些话,臣不忍言;有些话,臣不敢言。除去了这些,臣无话可说。
    皇帝点头道:依你看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定权道:臣以为,既然朝野皆闻,或应明旨彻查臣赠带事,彻查许氏母,彻查许氏族人,彻查顾玉山满门旧家人,彻查当时宫内所有旧宫人,实在无果也可传召知会顾思林此事。
    皇帝笑亦非笑:怎么?你还嫌此事闹得不够大,不够乱,不够下作,尚不足矣遗臭万年?
    定权道:臣不敢。然臣纵粉身碎骨,亦愿清算此中委曲,更不敢使先帝、陛下及臣母令名稍染暇,还乞陛下玉成。
    皇帝摆手道:这些倒都不必了,朕适才又去卫中看过那人。他的相貌,朕一眼就认出来了。
    定权仰首问道:那么陛下的看法是?
    皇帝闭目良久,摇头道:他不是。
    定权叹了口气,道:陛下睿圣明哲。有陛下英明独断,不使事态扩张恶化,便再好不过。不然彻查之后,如其果为前朝余孽,臣与之交经年而不查,固万死不能赎其罪,而宗庙威严,先帝、陛下及孝敬皇后圣名一旦受损,此巨害则人力不可补救。若其不是,便又是一场天大的儿戏,天大的笑话,言遗笑百世亦非危言耸听。何况是与不是,前线与敌恶耗,国中再与已恶耗,稍微不审,迁延过长,牵连过广,后事难勘一想,臣适才愚见,实在轻浮草率。
    皇帝道:轻浮草率,这实在不像是你现在的作风。
    定权无视他语中讥诮,问道:既如此,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人?
    皇帝道:朕叫你过来,就是想听听你怎么想。
    定权道:臣以为,此事既然于他无涉,不宜再关押刑讯。宜早澄清,早开释,放其归乡,免更招物议。
    皇帝道:看来你早就胸有成竹了。
    定权正色道:臣不敢不打算周全。陛下,万一此人庾死狱中,万一有人要他庾死狱中,陛下和臣要怎样才能向全天下释疑?而且,非但他不能死狱中,更不能死途中,否则陛下和臣又怎样才能向全天下释疑?为求万无一失,臣想派臣的东宫卫直接护送他返乡。臣想要天下人看到,他以庶民的身份,得享天年。这样,谣诼不破而破,天家威严不复而复,纵史笔直书,亦无遗臭之患。
    皇帝笑道:这样,你的嫌疑亦不清而清。
    定权撩袍跪倒,谢道:陛下圣明。此外,还望陛下彻查此次传谣之人,应以谋大逆罪严惩之,以封天下哓哓疑忌众口。
    皇帝平淡回应道:你既说到这里,朕不妨告诉你,其实有人也和朕说,这次流言的滥觞是你的延祚宫。
    定权一笑道:他们想必还对陛下说过,臣毫无心肝。陛下,无论本次与五年前如何相像,有件事绝不会一样,殷鉴不远,臣不会再像五年前,把谋反罪臣的罪孽往自己头上兜揽。
    皇帝亦笑道:朕告诉你就是要你不要多心,空穴来风便不叫流言了。那么你知道这丧心病狂的大逆罪人究竟是何人。
    定权道:臣前次奏表,就收在杜相手中,上有详述,陛下或可向他调查,以备参考。
    皇帝道:你以为是你的兄弟?
    定权沉默有时,反问道:陛下以为是谁?
    皇帝的目光久久胶着在他的脸上,试图从这副他同样无比熟悉也无比陌生的面容上,看清楚一睫一发,一静一动中隐含的情绪;看清楚从前从不相信的因缘果报如何活生生的在自己身上演义;看清楚天道公正,神鬼可畏,报应不爽。
    皇帝凝望他,终于开口道:前日朝会被你那么一闹,天下都卷进了这案子,天下都知道本案是因五郎而起,那条带子是五郎的告发,那么此事顺理成章也应当是他所为。
    定权轻叹了口气,叩首再次颂扬道:陛下圣明。
    皇帝忽然闻到了他衣袍上浮沉浸染的贵重熏香,那微酸微腥的气息使他一时反胃,他竭力按压,摇头道:朕不够圣明。自己儿子有这样手段朕不能觉察,自己儿子落到这样境地朕不能援手,尚谈何圣明。
    定权无言半晌,方毫无诚意敷衍劝解道:他弑母欺君,这样罪过太过耸人听闻,纵陛下能恕,国法不能,国法能恕,天亦不能。他本已无可救药,陛下亦不必为这样人忧郁过度。
    皇帝垂下眼帘,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回话,许久后没来由突然问道:你还记得你妹妹有个姓宋的保母么,你妹妹那时候很喜欢她。
    定权答道:太久了,臣不记得了。
    皇帝又问道:你知道你妹妹是怎么殁的吗?
    定权摇头道:臣也不记得了。陛下缘何突然问起此事?
    皇帝轻轻一叹道:这次的流言,让朕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其实不过是一层窗纸,无奈身在山中,当局者迷。过去朕只是有些疑心,直到今日才大概朕真的老了,你安枕不虞的时候,朕一夜未眠,因为只要一阖眼,就看到你母亲,你妹妹,和那些不在了的人。
    定权点点头,未接话,似乎也并未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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