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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语出口,他也忽然察觉了自己的改变,非仅容颜,也许在顾逢恩看来,自己也早非他记忆中的那位亲爱故人。
    烛影幢幢动摇中,兄弟两人相对无言。至良久顾逢恩将手中兵戈放置案上,道:臣为殿下上药。
    定权摇头,大概是不欲让他看见自己狼狈丑态,拒绝道:不敢劳烦河阳侯,叫我手下的人来即可。
    顾逢恩打量了他片刻,问道:是殿下的人,还是陛下的人?
    定权笑笑,道:至此间又有何分别?
    顾逢恩点头走近道:是已无分别他们已经服侍不了殿下了,还是由臣越俎僭越吧。
    暗香幽浮。他曾得顾思林严旨,只在私服上熏香,定权忽记起了晚宴时他的衣香,因气息与自家太近,反而容易忽略。这样说,他的铠甲,是直接穿在晚宴时同件私服外的。他连回营更衣的工夫都没有。
    一念至此,他凛然大惊,欺近两步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顾逢恩不变声气,平静重复道:臣说,他们已经服侍不了殿下了。
    他察觉了,这并非单纯的土腥气,也并非掺杂入腥香的混合,他趋前数步,推开内室门,再趋前数步,推开外室门。门外名为守夜侍奉,实为监察看管的十数金吾卫士皆已倒于血泊之中。那些失去了血色的他尚未熟识的面孔,白如纸,白如雪,而血尚滴淌尚温热,粘稠殷暗如初研墨,蒸腾着铜锈一样的腥。
    满目雪白,满目血红。也许是平生未见过这么多的血,他面色陡然煞白,连嘴唇都毫无颜色,他的额上冷汗涔涔直下,只觉头晕目眩,方才饮的两杯酒也开始适时发作,肠胃中翻江倒海只欲呕吐,他扶着门框渐渐弯下了腰。
    顾逢恩从后搀扶住了他,一手顺着他的脊骨轻轻抚摸,如同年幼时他从父亲那里受了委屈,向他哭诉求解时的安慰一样。他在他耳畔轻声道:我第一次看见血,从马上坠下,伏在尘土间,连胆汁都快吐尽了。但是父亲下马后,只是给了我一记耳光,他下手那么狠,我的耳朵有半日都没有听得见声音,所以也没听清楚他是究竟骂了我什么话。
    也许他只是碍于君臣的身份,面对自己这没有出息的怯懦行为,才隐忍住没有给出一记沉重的训导的耳光。
    定权压制住了恶心,回过头,突然勃然震怒道:这是何意?!杀天子亲卫视同谋反他突然醒悟:你要谋反?!
    他摇摇头,否认道:他们对殿下,殊无人臣之礼,臣不过兵谏,为清君侧。
    未待他发言,他又笑了笑,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橹。这点血,尚不值殿下一作色。
    定权一双凤眼渐单薄渐狭窄,其间冷冷的光打量着他:清君侧,还是要清君?你杀了他们,他们剩下的人,李明安
    无需他继续动怒,继续忧心,仍着晚宴时私服的李明安大概是听到了谁的通告,或是受到了谁的指引,急匆匆从外进入,一眼看见此间景况,震惊诧异不输太子。尚未及任何动作,他身后的两页门已经戛然合拢,从长州城中将这遍地血腥的馆驿也隔离成了一座孤城。
    李明安回神伸手欲摸佩剑,方意识到今夜因宴太子,随身并未携带兵器,他的指下所能触及的只有遍地金吾卫士的尸体,他因怒致笑道:顾逢恩,你这是要造反,证据昭彰,你还有什么话说
    语音未落,穿胸一剑已经刺过,鲜血喷涌如虹霓,连一旁站立的定权衣上都被溅染得斑斑点点。原来君王不怒,亦可以血流五步。
    顾逢恩从李明安身上拔出剑,就在他的衣袍上拭了拭染血剑身,和太子如出一辙的凤目单薄狭窄了一瞬,冷淡回应道:李大人,下官和你说过多少次,原本下官便不会说话。
    室门霍然重开,门外站立的同统邻和顾逢恩一样重甲装扮,一样刃上带血,毫不诧异横倒军士之间的重臣尸骸,他一样拱手,简明的报告道:殿下,此处十二人,余处二百四十八人,已经全部处置,不知是否尚有漏网之鱼?
    此事千钧一发,发生得太过迅疾,定权心中尚无知觉,四肢却早酸麻无力不能移动,半晌方喃喃如自语道:二百六十人无一漏网。
    顾逢恩向同统领点了点头,下令道:传我军令,即刻关闭大小南门,西门及北门。从即刻始,无论军民,不许往城外走脱一人。
    同统领应道:是!
    顾逢恩点了点头,接着发令道:速遣五千人,围堵城东北承军营。另遣五千人,分守大小东门,一样不许往城外走脱一人。
    同统邻答道:承军据守的大小东门相距过远,恐有人遁水,不便防守。
    顾逢恩冷冷道:可以用火阻拦,勿使之出营。我片刻后便来。
    定权如梦方醒,上前一步,声嘶力竭制止道:我乃天子使,令同天子敕!尔等于王土边关行叛乱事,天人可诛之!
    同统领迟疑看了一眼顾逢恩,见他面色决绝不为所动,遂大声领命而去,定权只闻他于室外高声呼喝道:尔等随我,血洗承军营,报老将军及刘统带不共戴天之仇!
    定权惊怖到了极点,反而稍稍定下神来,冷笑问道:河阳侯,你这是要我也一道交投名状?
    顾逢恩缓缓摇了摇头,反问道:殿下以为我是单等着殿下带来的圣旨,方决定举不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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