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上更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种种流言四起,虽是支持声浪偏高,但反对之声亦是不可小觑。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一切很快便在十二月的一场圣驾亲临的阅兵纵猎中被一场震惊天都的大案所轻轻盖过。
每岁季冬,禁军南北二衙与天都折冲都尉率五校兵马之在府者,皆有训阅之仪,这是年底最大也是最后一桩军政之事。每年必办,去年因藩乱而停,今年是为补足,本就是重事一件,更何况此番还是碧落女皇亲临到场,训阅之仪尤当办得隆重又隆重了。
十 二月初二,大风,雪霁,山川一清,虽严寒瑟人,但皑皑白雪,朗朗日照,终令人心气为之一振。是日,妫语固是强打精神,整装盛服,就是朝中百官也都细整仪 礼。本为卯半才出行伴驾巡幸景海城之东城昭华,除去摄政王执政期曾随摄政王巡检过府兵的大臣,其余人都是彻夜未眠,以备次日当守之礼节。即使,所谓礼节也 不过是随驾而立,说些奉承之语。
至于禁军南北二衙之兵与府兵,早于一月前便潜心以备。毕竟天子幸阅几十年未尝一遇。今为天子亲政初年,幸阅军仪可谓是别有深意之举,断不可出一点差错。
卯初,百官已陆续集于皇城正内东门之东昌门。在候驾之时,也与同僚闲聊一番。
水大人。
水扬波默立沉思的身形微转,回过头来,见是同部的左侍郎王修远,便拱手一礼,王大人。
王修远呵呵一笑,发福的身子将官服的前摆吊得老高,微显滑稽,水大人如今可是发达了,怎么还起得如此早?听说太傅大人都有意招大人为婿呀。语中隐带讥嘲。
水扬波眉微微一拧,浅淡间透出一丝愠怒,不过并未彰显。他反是眼梢一扬,似笑非笑地朝王修远睇了回去,蒙太傅错爱,也蒙公子承让。他知道王修远曾替自己长子王仑向闻三小姐提过亲却遭婉拒之事。
王修远目光一沉正待发话,身旁已传来笑声,二位大人好早啊。
王修远一见同时走来的二人,一个为礼部尚书方文,一个为侍郎黄陈,俱是闻派中人,当下也不好再逞意气,只是暗瞪了水扬波一眼,与来人打招呼,方大人,黄大人。
晚辈见过二位大人。水扬波轻揖一礼,让方黄二人同时还礼不迭。
哎哎,水大人身为吏部侍郎,与我二人品阶一致,岂敢当大人此礼?
二位大人俱是前辈,晚辈此礼自是应当。
呵呵呵,水大人真是太见外了。二人笑意盈盈,显是水扬波此话给足了二人面子。
水扬波看了看久未见动静的宫门,不由将话带上国事,今年还真是冗繁哪!什么都开了先例。
方文看着微明的天际,点头喟叹道:明主出圣朝,平藩乱,收兵权,除弊政,招新贤,可谓是大刀阔斧。碧落数十年来的臣持君权之局,终于有所打破。
唔,单看圣上半月前方下的二诏,罢旧赋税之政,开明算一科,别制博学鸿儒司。这朝廷,的确需要新进人士来一洗前之权臣所肆之弊风。黄陈说话间朝远处正与楚正廉等人谈说的孙预看了眼。
水扬波淡笑一记,不知是笑黄陈的浅薄,还是笑话锋直指的孙预,皇上天纵英明,只是这租赋之法不待试行便入律令,以传后世,似是稍嫌武断了些吧。
嗯?其余三人一听此话俱是一愣。水扬波又一笑,不知三位大人有无注意,这新赋入律,还得由刑部兼大理寺要员来治。
方文等人轻吸一口气,俱是明白了其中关节。难怪了......定是楚正廉与宋辛得这帮老臣倚老卖老上谏的。
不错。皇上一亲政,孙氏便落了势,这几人倒也机灵,又忙着献媚进言投圣上所好。哼!佞臣!黄陈怒斥一声,但听来,总有些被抢了功劳的嫉妒。
水 扬波在轻点了句话后,并未很留心他们的对话。他只是看着宫门前那硕大拙重的日晷,晷针在其晷面下方投成极斜的一道淡影,已是卯时初刻了。清晨的寒气很重, 雾气迷漫整个皇城,连带那两扇平日看来便已威严庄重的宫门越发显得神秘而近于阴森。水扬波心神不知为何抖了抖,隐隐泛上一层不祥的预感,从脊骨深处袭上一 阵冷意。一个寒噤,这冷意便钻入整个身子。一时间,水扬波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恐慌,仿似人身上有千万个孔,而冷风便这么钻进钻出,冻住他的血肉。他紧了紧 手,掉开盯着宫门的视线,回过脸来。王修远、方文、黄陈三人还说着法令的事,个个脸上都带一层愠色。水扬波勉强自己笑了笑,似是想抛开方才的那种让人窒息 的感觉,只见他浅淡地插入三人的对话:其实二位大人也不必过于气愤,皇上心中还是极明白的。这招贤不正落到了二位大人的肩上么?只是来春,礼部恐怕是有 得忙伙了。
这话说得二人脸色稍霁,方文甚至略带得色了,此番举试,自是不能和往年相比了。
王修远也想说什么,但宫门却在此时打开。几名小太监动作利索地跑了出来,远远地,只见那几个小太监朝百官点了个头,众人便都整了整衣冠,将对襟与翻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痕抚了抚,站到两边,井然有序。东昌门顿时一片肃静,万籁俱寂,连浓雾都似凝住不动了。
等了一阵,宫门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行军声,中间还伴着同样齐整而无杂音的铠甲互相撞击磨擦的声音。接着便有两队各为三十六人的甲兵跑了出来,俱是身着红胖袄,戴锁字甲,腰下还配铁网裙、网裤,足蹬铁网靴。紧接于后的便是骑白色御马的骑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