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队阵在出宫门后,也停下行进,分列两侧。再片刻,有一名小太监出来朗声道:皇上驾到。于是百官与初时出来的兵士一齐跪地迎候,三呼万岁。
在万 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中,淡去的雾气里缓缓出现了衣五色袍,乘六闲驳马,执虎皮鞯策马而来的游幸翊卫,之后是或执斧钺,或举旌旗,或擎幡盖由侍卫组成的仪 仗。这之后,方时明黄的四角垂着冕旒的鸾舆由十二人合抬着稳稳地走出宫门,身后跟着百名宫娥彩女,侍从仆役。最后殿后的是御林军的庞大队伍。
孙预在跪迎中微抬了抬头,只见妫语纤瘦的身子端持地撑起一身肃穆,金地缂丝孔雀羽龙袍外,一袭洒线绣百花辇龙纹过肩通袖龙襕袍,虽为厚实,但看那张冻得有些发白的脸上,鼻尖那一点微红,便知这清晨的寒气她仍是受不住的。孙预注意到她没有带上那只精巧的暖炉。
直到转出皇城三重大门,至乾明门时,妫语方由知云扶着下鸾,转乘辇车。因是武检,故除了几个年老不能骑的,或几个不善弓马的文臣,大多朝臣俱上马随行龙辇之后。因有先祖明训,成王与德王更是无由推拒。
穿过朱雀大街折向锦德路,进入苍屏街,再转出南城东门承渠后,围观的百姓也尾随着追出里城,有的赶不上便候在原处,或就推着货摊做点小买卖,或买上几个包子,一碗热呼呼的豆腐脑边吃边与旁人说话;还有的孩子冻得直跺脚,却还是站在客店的门前小阶上,吃着冻柿子不肯走。
辰时初刻,龙舆抵达昭华城校场,空旷的校场因人马的到来而扬起漫天尘沙,与几近于无的雾气相杂,又起一层模糊,再远处的猎场几消失在这尘雾之中。
寨门大开,折冲都尉胡前与禁军统卫温仲齐鸣一炮,之后三军皆跪地口呼万岁,军声震天。妫语扶着知云的手稳稳地下车,听着这近乎地动山摇的呼声,她的耳朵一阵发麻,抬眼望去,黑压压的甲胄一片,在还未透出雾锁尘烟的日光中,显得有些沉寂但严肃。
众卿平身。在这片空旷得生寂的校场上,妫语努力想提高自己的声音,但实际上却连对面不远处跪着的胡前与温仲都听得依稀仿佛,更惶论那片黑压压的绵延了半里多的军士。
皇上谕旨,众将士免礼。知云运气将话传了出去,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每一只耳朵里。
谢万岁。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后,一片哗哗地铠甲撞击声激荡起来。二将将妫语及众大臣迎了进去。因寨门离阅兵台仍有二里左右的路,妫语及众官员都改骑马而行。
知云见侍卫牵上的御马骠壮雄健,便轻轻走至鞍前,弓下了腰。那边,妫语正接过马鞭转回头时,看见的便是这幕情景,她眉一皱,也不言语,只是大步走到马前,执鞭的手略带意气地一把拽起知云,推在一旁。然后一脚勾住马蹬,明显有些勉强地上马。
被 推在一旁的知云看着妫语隐住一丝怒意的侧脸,心下是不能不动容了。皇上的怒意他当然瞧见,正因为瞧见,也清楚明白这怒意由何而来,他才有些震动。以女皇孱 弱的手劲儿,自是不可能推得开他,她是气他屈身为踩马凳的行径吧?直到看到女皇亲自上马,他才缓过神来,手掌暗运内劲,送她轻巧上马坐定,手还兀自有些轻 颤。
妫语朝他微哼一声,紧了紧马缰,一夹马腹,走。
及辰半,检阅正式开始。禁军与府兵各置左右二校尉, 位相距百步,每校为步队十,骑队一,皆卷槊幡,展刃旗,散立各处以俟军令。角手吹大角一通,诸校皆敛人骑为队;二通,偃旗槊,解幡;三通,旗槊举。此时, 左右二校互动击鼓,二校之人遂合噪而进。右校击钲,右校之队静立以待,左校之人进逐至右校之所;左校击钲,左校之队少却,右校进逐至左校之所;右校复击 钲,队伍还原,与左校之队众轻相搏击,模战之态,攻守相异。稍待,左右二校皆击钲,于是甲兵收刃,队各还原位。大角手复鸣一通,队众皆卷幡,摄矢,弛弓, 将弓入匣;二通,旗槊举,队众前行;三通,左右二校尉回禀其帅,由帅再至君前禀明。
启禀皇上,校演已毕,请皇上示下。
嗯,好!众将军纪严明,军容肃整,实乃我碧落之幸,社稷之幸。胡前、温仲,你二人治军有方,赏黄金千两。士卒谨守军纪,苦辛操演,也各增其饷银。
谢后上恩典。
圣上英明,福泽四海,军威荣盛,是我等生逢其时呀!黄陈出列先道了声贺,于是后继的官员一个个都逢迎唱颂,直把禁军与府兵说得是无敌之师。
妫语淡淡地一颔首,是么?她望向远处没开过口却欲言又止的孙须,她寻思着开口,但又挑眉扫了眼孙预,见其微笑着极轻地点了点头,便直问道,怀南侯?
孙 须一听唤,立时上前一步,臣孙须......本要出口的话却又因其父孙业成在旁轻扯了扯衣摆而止住。孙须迟疑了会儿,在抬眼看到台下的百千将士时,心又一动。 他抿了抿唇,不睬其父,又跨上一步,臣启皇上,臣观今次操习,虽兵俑强健而井然,然所训模战之态、攻坚守备之间,疑有局促。所习战法也多滞缓,不应敌 变。且所训之教头,队正,多为老疾。臣以为当于文试之外,重开武举,以强国之军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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