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听到个消息,孙预说得有抹深思,那章畔将军还未亡故,只是教匈奴人给虏了去......
哦?伤重不敌,所以被擒?
嗯。泷水郡的行军司马逮着了一个匈奴兵,盘问出一些事。匈奴人对这汉人女将军很是敬重,说是伤重之际仍与他们的大将军对决,重伤他们的大将军呢。
妫语眉宇微拢,沉吟了会,才缓缓吐出一句,你的意思是......章戈不能留于守边了?
孙预沉默,好一会儿才又道:我倒觉得泷水的行军司马还有一人可以担当。他微微一笑,说起来还是那个木清嘉找来的。你年前不是颁诏招贤么?夷州知州万俟晚明治下有一个叫赖晌的人,极有才名,他便下榜召他,去请了三次仍然不来,便把那人给杀了。
妫语脸一沉,杀了?!
木 清嘉这个监察御使知晓此事后,便以特权将他拿下,押解入都,我今儿才刚收到他的官文。但那万俟晚明亦有辩解,他说:'臣奉圣令,广招才俊,野有贤士,臣慕 名诚招之者三,不得。其人不臣天下,是弃民也。召之三而不至,是逆民也。臣以为不宜因之而遂其清名,倘一国效之以得名,复谁与为君子乎?'这是木清嘉附在 他上劾公文后的,我就是因为这一点,而没把万俟晚明移交刑部审处,你看这人如何?
妫语抿着唇微微点头,刚简而严刑,是治边的好手。
我也这么想,怕是那木清嘉亦是如此觉得,便把所有的事都一股恼儿地呈了上来。
这木清嘉倒的确没错看他......妫语浅浅一笑,正欲说些什么,船身一震,外头掌篙的王随已喊了声,到啦!
孙预朝妫语看了眼,温暖厚实的手坚定的执过她的手,扶她下船。
那,就是这里了。王随朝一辆停在一个僻静处的马车指了指,面容隐在斗笠下,瞧不清一丝儿表情。
孙预与妫语听了这话微微一挑眉,心知他到底仍有顾忌,怕医不好反而惹祸上身,便挑了个无居无处的马车来坐诊,来无踪去无影,真要出个事也逃得快。只是他们毕竟身份不一般,这防也算有理,当下二人只是微微叹气在心,便登上了马车。
马车里正坐着的就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容清矍而平和,目中尽露是慈霭之色。妫语一见之下就有几分好感。那老者见二人来了,便起身一礼,草民宣顾,有礼了。
老先生客气了。妫语由孙预扶着在旁坐下。
那自称宣顾的老人也不多话,仔细瞧了瞧她的颜色,眉宇轻拢,可否请个脉?
妫语便即伸出手,老先生不必多礼了,我只是个病人。见他言语中多有顾忌,她索性挑明了讲。
老人一笑,长而稳的三指便扣上了妫语的脉腕处。诊了半晌,只见他面色凝重,却并无言语,孙预瞧得直皱眉,到底治是不能治?
连日来晚间睡得可好?由几时到几时?可多梦?
呃,多半三更才入眠,多梦,但已较前些日子好些了。
嗯......晚间可会咳嗽?多痰么?
会咳。无痰。她轻轻咬住了唇,瞥了眼孙预,并未将实情说出。她确是无痰,但却咳中带血。
无痰?那老者仿似有些奇怪,只低头喃喃道,不会呀,此脉肺气疲弱......照理应该......呃,那可有心悸之类的感觉?
这倒是有。她轻轻握紧了孙预执着她的手,手心微微有汗。有时候会疼,而且疼得整夜睡不着。
老者叹了口气,目光里满是怜爱,他放开了手,沉吟了半晌才道:尊架的身子实是阴损忒多。绝尘纱之毒沁入脏腑,毒性缠绵,亏损元气,但此番病发却并非因这个毒。而是旧毒虽解,伤人至深,前病未好,新愁郁结......尊架思虑过重,太多的放不开,只怕于身子有损无益呀!
一番话说得妫语也沉默下来,自己的身子自己又何尝不清楚?只是要如何放开?她不能放,也不会放。一旁的孙预听了此话心中一震,那老先生可有法子救治?
唉! 老朽医术浅薄,只怕难解病根......他有些保留,这孩子的病只怕会愈见汹涌。我开个方子,照着这个吃一段日子,对于她或有补助。只是这治标不治本,切忌再 发,如若再发,只怕神仙难救。尊架好自为之吧。他取了笔墨,在一张纸上写下方药,并一一注明如何煎制,交与孙预。把心思放宽,年纪轻轻的,日子还长着 呢!何必执着于一时?他宽慰着面色沉郁的二人,心中也有感叹,这日子只怕并不会太长吧。唉!看来真得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了,如此粉雕玉琢的一对佳偶呀!
虽早在预料之中,但仍不免伤怀,妫语勉强一笑,倒是拍了拍一直紧紧抓着她手的孙预,生死有命,何况也不是一定好不了。她站起身,谢谢老先生。
老朽惭愧。
妫语对孙预温温一笑,回去吧。这番偷跑出来,被抓了可不好。她拉着一直不吭声的孙预下车,上船。回程仍由王随掌篙,一篙一篙,江流缓缓的撞击着船身,一晃一晃的,舱里的灯烛亦跟着一晃一晃,使得二人的脸都忽明忽暗,瞧不真切。
孙预沉默了半天,忽然抱紧了妫语,很紧很紧,我一定能找着人治好你的,一定能治好的!
妫语偎在他怀里,突然有股酸楚侵上鼻尖,她把头埋在他胸前,低低道:我知道,我也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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