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云见她回应了,顿时气顺了许多,知云觉着皇上在宫里都闷了一个冬天了,不如去散散心?或者叫上大臣,索性来个群臣游春也不错啊!皇上您说呢?
闷 了一个冬天?妫语喃喃自语,忽然抬起脸叹了一声,真的一晃眼就一个冬天过去了呢!她微微闭起眼,密长的眼睫宁静地栖在那双狭长的凤目上,划出一道笔 墨浓重而优美的弧,那就去走走吧!把所有大臣都叫上,包括新应的进士,朝中大员么,就带上家眷,彻彻底底地热闹一回。
是,知云这就去准备。他轻轻退下,许多事当面解释清楚了,就什么介蒂都没有了。
四月已是暮春,花残絮少,烟雨细细,倒是那片春草油绿得惹人怜爱。知云问过'巫策天',挑了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君臣相携游春。四月初十是正日子,但早有禁军在三天前便将这器山给封了。
然而毕竟田舍人家,只见青山排闼,绿水回绕,溪头荠菜长得正好。远远望去,不时有小童在俯身捡掇。知云清楚妫语心性,只要身份清白,便都未让禁军赶走。人家该住的还住,该吃的还吃,只要不要随意走动,一切便无甚防碍。
妫语缓缓行步其间,一身明黄的锦袍映着浅嫩浅嫩的绿,十分怡目。她漫看着这个小坡,坡下再远处便是一条溪流,水声澹澹,正是春融的器山的雪水,看去清冽无比,虽隔了些远,仍能隐约瞧见细鱼的鳞纹在水中折射出斑斓的日光。
春山很热闹,虽然她的游兴并不怎样,但身后的那帮大臣及家眷可是一路谈论,更有几名新登科的士子在那里互相唱酬,听声音应该早做了好几首诗吧。她隐隐听到有人在说什么一夕风雨,落英成土,还有什么竞一溪胖鲤东去的,倒也可爱。
她看到孙预了,几日不曾正眼瞧他,他依旧那般优雅自然,行止若常,并未见得欣喜,却也未尝看他有一丝苦恼。反倒是她,镇日来心中忧苦,患得患失,欲问,却是什么也无从问起。他......到底可曾在意她?
心中一烦,她顿时止住了脚步,小秋见状,连忙让侍从摆下案几,扶着妫语坐了。她看了看天,碧蓝碧蓝的,偶有飞鸟划过,只留下悠远的一声鸣叫。就如同这林子里,莺歌婉转,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众 臣远远近近都落了座,孙预一直看着她,这几日来,她都规避着自己,他明白。但正是因为明白了这规避背后的退缩而有些生气。他希望她会问他,大胆地问他,而 不是像现在这般,心中有疑虑,却又不向他坦露,自推自导。这让他觉得有些无力,她为什么总是看不清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侍女摆上清酒,御菜,他坐得离她并不近,这让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隐约的,凭着她的举止猜测,凭着她的语声猜测。
孙业清的夫人金氏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坐在另一头的孙预,忽然低低地笑了,她凑上前对孙业清说了几句话,孙业清一愕,既而微微点了下头。于是金氏便不着痕迹地退出场外,拉过了平时掌管宫中御乐的乐令箫钟,塞了几张银票,叮嘱了几句,便仍回席上。
不 一会,箫钟在令一排乐师演奏了几支曲子之后,忽然向女皇跪下,皇上,春和景明,鸟声婉转,正是宴乐的佳境。臣听闻天都城北器山近旁有个琴家,那大小姐的 琴技举世无双,堪称天都第一人。皇上,臣以为不如趁着这样一个美好的日子让那琴家小姐来献曲一首,以娱圣心。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孙预眉一 拢,细密的眼神直直朝妫语看过去。谁知妫语根本连头都未曾转向他这面,只是清淡地说,天都第一人?那倒是好好听听了。去请吧!轻微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意 绪来,而她微垂下的眼也遮去了眼底的一抹恼意。天都第一人?怪不得孙家那么热衷了!宋辛得自己没女儿,居然能想到这门亲戚,还真是难为他了!
城北琴家的确离器山极近,不一刻,琴笺便抱着响泉到来,水袖云衫,长裙曳地,灵动非凡,清丽绝俗的脸上略带笑容,明艳的眸子一眼便望住龙座上的妫语,然后恭顺一礼:叩见我皇
起来吧。依然是浅浅淡淡的嗓音,透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只让人觉得入骨的漫不经心。既是踏青,便不必拘礼了。大伙都听听'响泉'的绝美之音吧。这响泉是古传名琴,制作精妙,音质纯然,可是难得的一张好琴。
琴笺领命,入了座,稍一整饰,便慢慢抚来。琴音叮叮,如檐前滴水婉转玉润,音韵里一派春光。响泉本已绝妙,再配上操琴者技艺卓绝,听来真是让人如痴如醉。
一曲终了,妫语微垂着额,淡淡赞许:果然精妙,不负你家历世盛名。于是众臣一致附和,连声称道。琴家自古便以琴技闻名,她记得初来时教她弹琴的也是琴家人,只是那人等她一学会就走了,再也不曾出现过,据闻也没再回过琴家。
琴笺离座微微一福,谢陛下赞誉。琴笺曾听一位做过储皇琴师的族人说过,当世琴技无双应推陛下,今日踏青,陛下何不乘兴而抚,也好让我等臣下瞻仰?说完,微抬秀脸,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孙预。
漂亮的话,却是不知轻重的举措。孙预冷眼旁观,对于琴笺的心思,他明了,但无意沾惹,也言语暗示过她。无奈她非但没想明白,反而公然向妫语挑衅。她什么意思?孙预的眼神有些冷,淡淡地扫过乐令箫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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