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排场过后,便引鸾驾直入杨城行馆。步下舆车,妫语只是淡淡一扫身前跪了一地的众人,众位将士,请起。
别 夕等人这才谢恩站起,双目下垂,只瞧得见女皇明黄的袍角,细密的龙凤呈祥纹,这锦绣,便是在夏衫如此轻薄的质料上亦是纹得清清楚楚。没来由得一阵好奇,别 夕轻轻抬了抬眼,只是余光一道,便叫摄去了心魂。高高的华盖遮去了一角艳阳,然而那种清华婉扬的举止气度,那张便是侧脸亦是倾国倾城的丽容,是如此的迷人 心志,只叫这一眼,便使人臣服于下。
因着女皇正自打量府坻,众人都未开口,自然也未察觉别夕的异样。左明舒瞧了会儿,正欲开口,侧过头来却见别夕如此模样,眉宇不由微微一拢,也未说什么,只暗暗扯了扯别夕的袍袖。
别夕这才回过神来,心神有些恍惚,不知自己呆了许久,亦还是只恍了下神。想到此是女皇亲临,自己失态,心中到底有些惶恐。
妫语打量完了,这才回过头来,朝别夕看了眼,淡笑着道:麟王为国守边,辛苦了。
别夕一时听不出话中他意,只好回道:谢皇上垂询,为国尽忠,是臣本分。他躬了躬身,皇上车途劳顿,还请入馆歇息。说着,便引妫语入了行馆。
妫语淡淡一笑,朕不过轻车微骑,哪比得爱卿,要奋死拚杀,击退敌兵啊。她隐去了笑意,仿佛极不着意地又补上一句,所以啊,爱卿既是脱不得身,朕便过来瞧瞧你。
别夕心头一凛,这话说得可是重了!他一马跪地请罪,皇上亲临瀛州,臣未及拜迎,臣死罪!然近日匈奴兵悍,直袭赤峰,臣怕麟州有失,愧对皇上,故未至永治述职。臣自知有失臣礼,无有辩解,请皇上赐罪。
罢了。起来吧。未作多说,虽不见怪罪,但亦是一招下马威,君主的架子自然摆出,便是初来即压过麟王一头。妫语深邃的目光淡淡瞥过左明舒,便不再多说,直入馆内休息。朕累了,一切觐见事宜,摆到明日吧。
是。臣领旨。别夕轻轻吁出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地退了出去。
回到府坻,别夕仍是神色悒悒,颇不痛快。左明舒瞧在眼里,自当宽慰,王爷理当高兴才是,皇上这是放心您。
放心我?别夕冷冷地哼了声,只怕未必吧。
王爷此言差矣。若果皇上对王爷您起了戒心,那如今只身来麟州,无兵马佐卫,当好言抚慰王爷才是。何以反施以重语,责备王爷呢?若非对王爷毫不二见,行事自当惦量万全才是。
别夕一愣,想了想,也觉有理,心中自然通畅不少。嗯,不错。真若要动,他也手握数万精兵,难道还怕这百来人的仪仗么!想定之后,别夕便将方才之事抛于脑后,只是对于女皇驾临麟州,还是有所为难,可是,人已来了麟州,我们到底要不要动手呢?
左明舒沉吟许久,才道:王爷,不妨再等等。闻家的条件开得固然不差,但如果王爷想要,只怕也不止一个瀛州而已。
你是说......别夕轻轻吸了口气,那如今是要把神给供起来了?
王爷高见。左明舒瞥了眼窗外,澄蓝的天色,几无一丝儿云朵,人热得就如那蝉鸣,一阵不了一阵。
大人,恐怕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只怕......刑狱官凑到闻谙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闻 谙朝着甪里烟桥一瞪,晦暗的刑房里只闻得一股血腥味,什么模样也瞧不真切。他不禁走上一步,呵!绑在刑架上,原本风神俊秀的文弱书生早已瞧不出原型,入眼 的只是那浑身上下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与污浊的尘泥沾在一起,都是暗黑的。衣衫破处,俱是血肉模糊。甪里烟桥的头垂着,乱蓬蓬的发盖了整脸,看不清到底如何 面目,连声息也悄然不闻。闻谙脸上的皮肉抖了抖,心中亦生起一股寒意。
刑狱官的鞭子使得极有分寸,伤痕大多打在四肢,于要害处尽量避开。但饶是这样,甪里烟桥也已高烧数日,气息奄奄。刑狱官瞧着还是要留活口的,便请来了闻谙,照着这个样子,不用说施刑了,便是只这么吊着,也拖不了几日了。
闻谙掩着鼻走开,单手指了指甪里烟桥,他......他还活着么?
回大人话,还有一口气。
他还是不肯招?
呃...... 这小子虽不经打,倒还真有几分骨气。刑狱官到了这时不禁也有些感慨,他手下刑狱过无数人,要文弱的也有这模样的,要傲骨比他硬的也有,但就是没瞧见过这 样的。要说他硬吧,一打下去就哭,求自己别打;要说他软吧,一鞭子一鞭子下去,让他招供却是死咬着唇不肯。有时也会疼得快晕过去,但却早早地叫着让自己用 水把他泼醒。他起先纳闷,后来却也渐渐明白,那小子是怕晕过去就稀里糊涂地招了。这么一来,他倒真有些佩服起这小子来,明明是软骨头,却也能硬挺到这个份 上,比得那些天生硬骨的人来,更可贵上几分!
闻谙朝着空白的供状扫了眼,想到朝堂里何秉与柳歇声声质问的话,心头又猛地腾起一把火,老子要的口供!留他的命作什么!他朝甪里烟桥瞄了眼,我叫人去写份供状拿来,末了让他盖个手印就成了。
刑狱官也朝甪里烟桥瞅了几眼,手下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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