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是一网繁星,如织如缀,星辉熠熠,让人转不开眼。她从来没觉得,禁宫的夜晚,其实也可以这般美好。
皇上,天冷,早些歇着吧。知云的话里有着别于往日的沉抑。
妫语回头朝他忽地一笑,去烫几壶酒来!再叫上喜雨、长光,我们四个好好乐乐。
皇上?知云微怔,随即脸上滑过一抹轻笑,是。皇上。
不一刻,梅轩的一处小阁里便上了一壶正烫着的清酒,与几碟小菜。长光与喜雨俱躬身立在一旁。
坐 啊!今日大家不分上下,一起坐了,喝上一回!妫语朝他们招招手,梅轩布置得有些高,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而他们四人中间早架了一个精致的火盆,用是都是 上好的炭,其上搁着一张细铁网,正烤着几块鹿脯。妫语见他们都老老实实地坐了,便用一块巾子包了酒壶的执柄,替几人都勘上一盅。喜雨等人俱是有些惶恐,想 让,却又不敢。倒是妫语怡然自若,知云,你弄的是什么酒,怪香的,味道也不错,很清爽,像梅花的味道。
回皇上,这个,这个就是用梅花蕊酿的酒。知云有些结巴地回道。
今晚啊,就把那些个尊称什么的,都给去了!也别拘谨,想喝就喝!妫语将手中的一盅一饮而净,面上迅速浮起淡淡一层晕红。来!都干了!
众人瞅着她,想到离别在即,心中都有些黯然,便也放开胆子,将手中的酒跟着干了。
对嘛!这才像话!妫语又给他们勘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想去拨那鹿脯,知云怕她烫着,抢在前头拿了铁拨子。妫语也无所谓,只是瞅着他道,我知道你顶喜欢砚墨之类的,如若我以后能搜寻到好的,一定托人带来给你!
知云手一颤,一小块鹿肉便翻落到炭盆里,发出'咝咝'的声音,一股肉香味直窜了上来。皇上......
呵呵,你知道,公主还小,大概见你常笑,以为你好说话,时常喜欢腻着你。往后你也迁就些,就让她腻着吧!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皇上!知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哽咽,两眼有些发红。
哎哎!知云,你犯规矩喽!来!罚喝一杯!妫语将他拉起来,就倒了杯酒给他。
还有你啊!长光,你们三个里头,就你最不爱说话,闷着头一天到晚只会擦你那柄宝剑,我知道妫昺往日动着心思想和你学剑。这孩子平时只知读书,难得他有这个心,你便认了他这个徒儿吧?
......是。长光吸了口气,将手中的酒一口喝下,只觉胸口辣辣的,像是由喉咙口直烧到肚子里。
不要说'是',要说'好'。
好。
呵呵。妫语轻轻笑起来,扭头看向最后一个,喜雨你是天生的劳禄命啊!只怕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还得如此哩!
话至此时,平日里最是不惯嬉闹的喜雨倒是笑着回话的,喜雨在皇上处已是劳禄惯了的!
呵呵,难得你会说如此真心的话!妫语举起酒盅,来,敬你一杯!
我也敬皇上!祝皇上芳华永驻,团圆美满。喜雨仰头将酒饮尽。
嗯!一定一定!只望我们几个日后相见,都如现在这般耳聪目明,乌发俊颜才是!妫语笑得好不欣悦,来来!知云嗓子好,来唱个小曲吧!
好,既然大家都有雅兴,那我就来一首。知云站起身,清清了嗓子,远如期,益如寿。处天左侧,大乐万岁,与天无极。雅乐陈,佳哉纷。单于自归,动如惊心。虞心大佳,万人还来,谒者引乡殿陈,累世未尝闻之。增寿万年亦诚哉。
噫!这般雅正呀!我要听个民间的调儿,不弄那些庙堂之上的正音。妫语几杯薄酒下肚,已颇有些醉态。
好。那便再唱个民间的!他变了个调,曲调轻松,......忆梅下西州,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州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店......
一时另外三人纷纷拿起筷箸击打酒盅,以为相和,这一晚,静静的梅轩显得格外温暖热闹。
连 着几日的商计安排,妫语决定仍需一个月将诸事安排好,便请桃居老人帮忙,尽量将毒性压制住。然毒虽未发,妫语的身子却是越来越差,终日咳嗽,还有些低烧起 来。朝事暂罢,妫语索性顺水推舟,让御医诊治,众医束手无策,以为不治。朝臣焦急万分,每日必来请见,见不到便找太医询事。政务虽仍处理得井井有条,但朝 臣心中已乱成一锅粥,特别是岳穹、项平、柳歇等由妫语提携上来的大臣,更显神伤。
妫语趁着身子还能挺得住,便连下几道诏书,正式册封庆元公主妫昱为储皇,命已任尚书左丞的岳穹为少傅。依定朝中大事,由摄政王与各部重臣商议决断。同时命萧水天任滇云府知府,起复覃思,将其调任桐州。而木清嘉因其平乱有功,升任左散骑常侍。
这最后,也是最要紧的一件,便是遗诏之事,此是女皇对于储君之望之嘱。故碧落历代君王对此都相当重视,先皇虽为猝发恶疾,然于数日之内,亦命朝中重臣誊录。
而今妫语虽是临去在即,亦想将诸事都安排妥当,也为后继之君留下点启示心得。妫昱毕竟把她当亲姑姑来喜爱。经过上一次,这孩子一瞬间听话得让人心疼,从来也不见她玩闹,一回自己屋中便是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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