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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瓷碎花的小碗里盛着粉润的木槿粥,淡香稠糯甚为适口,两个答:好,尝着味道叫人稀罕,可是尚食局陆梨做的?
    锦秀听了,亲和地笑起:那是本宫做的。本来是做给皇上用,做得多了,就赏与了你们。
    两个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搭腕行礼,口道:想不到娘娘也有这般jīng湛的厨艺,臣妾谢娘娘恩典。
    这后宫中当年那个小太监一死,除却李嬷嬷,就唯有锦秀的厨技能入得皇帝的口。现如今又出来这么一个丫头,时不时一碗粥、一盘菜的就叫皇帝龙心大悦。锦秀想起那天御花园里见到的陆梨姣好的脸容,梦中朴玉儿再次弓起腿的场景顿时一闪而过。
    面上却不露声色,摆摆手道:不必拘谨,本宫也不常做,那日见姑娘们掌勺,这便手痒罢了。对了,那丫头是和你们一道进宫的么?听起来你几个倒是熟识,可知是何方人士?
    chūn绿答:是,不怕娘娘见笑,她是我倆结拜的姐妹。一路同行就光听我两个说家事,陆梨倒是甚少说,好像住在浙江湖州一带,家里还有爹娘和哥哥,娘娘今儿怎么问起她来?
    浙江,湖州,那地儿不是正闹白莲匪么?北京城离着天南地北的,怎就能生出个一模一样的人来。
    锦秀默了一下,扯扯嘴角:也没什么,就瞧着那丫头面善,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生得那样出挑,去做个煮饭的宫女倒是可惜了。
    讨梅听了这话,弯眉笑起来:这回娘娘倒是多虑了,我们一块进宫的谁都想做主子,就陆梨一个只想着煲汤做饭。如今去了尚食局,倒成全她心愿了,不可惜。
    她早先看到孙宫正设陷时没告诉陆梨,心中还有些自责自怪,好在陆梨后来考上了,她才暗暗松了口气,到底还是姐妹三个和好如初。嘴上说着,忽然恍悟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嘴屏息。
    沙漏轻轻地响着,锦秀看到她晕红的脸颊,好笑佯嗔道:捂嘴做什么,皇上英明神武,都想当主子是人之常qíng。本宫也就是随口问问,走吧,时辰也到了,该往德妃那头过去。说着就揩着手帕站起来。
    打履顺门拐个弯,绕过凝祥门就到延禧宫了。殷德妃从来是乐善好施的,在楚邹楚邺他们小的时候,逢过年过节或是闲暇时,就常把哥儿姐儿的几个聚在一块捏糖糕、搓圆子,还保留着当年在王府里一家上下相依为命、和乐融融的习惯。因此在她宫里设宴倒不足多虑,不像景仁宫的张贵妃,难得张罗一次就一定是有目的。
    抬脚跨进去,繁复的裙摆在漆红门槛迤逦而过,里头已经不少热闹。正殿左端间里,请来的有张贵妃、施淑妃、沈妃、华妃几个后宫有子嗣的娘娘,孙凡真和李兰兰两个得脸的美人在旁陪衬。三王妃闻双儿安静地倚在罗汉榻上,十八九岁的脸庞难掩虚弱,但那清秀端宁的底子还撑着场面,叫一屋奴婢们不敢轻视。近阵子她身体稍好,殷德妃便把她也叫进宫来沾沾人气。这会儿老三楚邺去乾清宫给皇帝请安,留下二岁的儿子楚恪在跟前黏糊着。
    右端间里是一群皇子和公主,宋家的一对姐弟自然是跑不了的,其余还有几个王府进宫来玩的郡主和世孙。大公主楚湘因婆母杨夫人病了要照顾,没能够来;大皇子的王妃怀孕不便,夫妻二个就也推却了。中宫因着孙皇后的早早离世,这些年留下的几个孩子在后宫里的存在感都很淡,便是小九爷那般得着盛宠,时常也让人觉得寡伶仃的。
    锦秀衣容绮丽地走进去,那边二公主楚池正在缠络子,到底是自己从小带大的,锦绣便对她勾唇笑笑。但楚池不太好买她的账,虽则锦秀从前对自己照顾得确实细微周到,但眼看着一个宫婢越过自己母妃爬上去,到了儿自己还得管她叫一声娘娘,楚池是别扭的。她自小长大宫里,见惯了内廷的尔虞我诈,嘴上不说心中是看得通透的,眼界因此也比天高,一般的人家她也看不上。见锦秀对自己笑,便也不惹恼也不近乎,只做惯xing的低下头好像没注意到。
    锦秀就换了副表qíng,转而走进左端间对众妃道了声:姐姐们来得早啊,是妹妹耽搁晚了。
    抬眼看见对面孙凡真似有苍白的脸容,听说这些天中暑了还是怎的,都厌倦了口食。她便不自觉多看了一眼,又不察痕迹地敛回眼神。
    她虽比沈妃、华妃封得晚,但位分却是很高的,乃是列于施淑妃和殷德妃一行。因此这么一口姐姐,沈妃与华妃自然是不敢答应。
    施淑妃只是淡淡地颔了一下首,她对谁都是淡漠的。当年头胎一对龙凤胎被撞得早产,死了六皇子,只剩下个半聋的三公主,后来得孙皇后恩典再怀上,末了生下来竟也活不成,那好容易才暖和起来点的xingqíng,之后就变得更加淡漠了。这些年皇帝也显少召幸她,时而一年召幸她一二回,对她也都是小心翼翼。也似是为了弥补她,旁的公主六七岁就送去公主所由嬷嬷们照养,她的三公主楚湄一直留到今岁十三了,年初才搬离的永和宫。
    锦秀也不把她的冷淡放在心上。
    倒是东道主殷德妃对谁人都和善,笑道:方才膳房刘得禄差人来,问什么时候开席,我说那最懂得吃的还没来,开得什么席?这不,说曹cao曹cao就到。
    这当然是玩笑话,皇帝和两位年长的皇子爷都没到呢,也是为了缓和气氛,沈妃和华妃便应景着笑笑。
    张贵妃暗暗扫了眼锦秀的肚子,似笑非笑道:都说夏日昼长夜短,人醒得早。康妃近些时倒是倦懒,瞧着这都什么时辰了。
    所以锦秀那晚才和楚昂,也是算着时间上差不多没事儿了才承宠的,为的就是要给张贵妃瞧瞧,自己还是和平常一样。
    锦秀便谦和地回道:倒也不算晚,方才叫这两个丫头耽搁了,一块用了些早茶。睡得晚倒是真的,朝政繁重,皇上近日总熬深夜,妹妹总少不得在旁伺候。
    面上恭敬,但那颈子上的吻痕却因坐下来的动作而叫人看见。阖宫都晓得楚昂对她的迷眷,亦都尝过皇帝爷宠幸时的温柔或汹涌,当下各个表qíng便有些五味杂陈。
    殷德妃年已四十有一,早不知多久没有过。便岔开话题,指着矮几上的盘子道:尝尝这个吧,今岁的荔枝都把人吃腻,这么一弄倒叫人新鲜。方才孩子们抢着吃,是本宫楞剩下几个留给你们。
    那荔枝果冻被盛在铜钱大的瓷杯里,用牙签轻轻一挑便沾出来,晶莹剔透的打着颤。芯子是一枚荔枝ròu裹着桂花蜜,粉huáng嫩白的惹人馋。
    讨梅轻启红唇含一颗,立时扬眉道:这回准没猜错了,一定是陆梨做的,她可是从来把萝卜白菜也能做出山珍海味。
    一旁站姿服侍的尚食女官王嬷嬷便恭敬笑答:小主说对了,正是那陆梨丫头琢磨出的新花样。
    这当口贵妃娘娘也在呢,淑女在未得皇帝宠幸前,倘若讨得皇子娘的喜欢,也是有机会被赏拨给皇子爷做妃子的。讨梅在众主位跟前露了脸,难免按捺不住小窃喜。
    锦秀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只做是不动声但若不对自己忠心、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她可是不会遂她的意。
    楚恪在外头蹲了尿,一歪一歪地走进来,听见了便问:可是在说我认识的怒泥,她在哪儿?
    他惦记着陆梨上回给他吃的梨花糖,一进宫就叫楚邺抱着去衍祺门下找她,找不到人哩,不晓得去哪儿了。楚邺因着闻双儿的敏感,从不在宫里与宫女们多言,便敷衍着把他抱走了。这会儿眨巴着眼睛急得慌。
    殷德妃最是疼爱这个宝贝小孙子,俯下腰调侃他:哟,瞧这牙没长全口齿不清的,本宫可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楚恪被听不明白,又急又不服气,便嘟嘴叨叨:是怒泥我拉屎了,哭着哩她牵着我去找小四叔他两个隔着门偷看,小四叔喜欢她。
    一边比划着,一边瞅着桌上的几枚荔枝冻,又掉下来两颗晶莹的口水珠子。
    嗤嗤~那稚嫩粉俊的小模样,不禁逗得一旁的宫女抿嘴轻笑。
    施淑妃怅然又满目爱怜地凝着他看,难得少见的开口道:说起这个本宫倒想起来,从前宫里有个小太监,亦是做得一手巧食儿。连我那不搭理人的湄儿,竟也能惦记着吃上他两口。如今风水流转,这宫里眼看着又要出奇才了。
    口说着,又想起当年的小麟子,五六岁没朋友,大清早的提个小丑盒子,在里头搁了三两个歪里吧唧的鹌鹑蛋,傻愣愣站在永和宫外看着自己闺女玩。等半天楚湄也不理他,他瞅着她一直没声音,便巴巴地把盒子往前挪:给你吃。
    那乌眼珠子里盛着巴结和渴望,小墩墩的耷一身太监曳撒。楚湄也爱骄傲,不理他又想吃。叫来自己去提盒子,味道施淑妃尝了,倒是好吃得紧呢,可惜死得那叫个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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