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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梨便俯下腰,亲了亲小天佑的额头,把他放在身旁不让讨奶吃了。他自己蠕着手指头玩,手上脚上的银铃子叮呤当啷,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一睡能睡很长。银镯和脚链也是吴全有在宫外打的,虽然是个不能见人的小皇孙,可也得着宫里亲人们最真的宠爱。
    陆梨给他起的名叫天佑,蠢娃子得天保佑,将来别学她也在宫墙根下遛狗儿。长得这么像,他爹都已经和自己了断了,碰上了可不好办。
    三月底听说谡真部落发生了叛乱,完颜霍正室的两个儿子:老大和老三互相厮杀了。
    老大和老三向来亲兄弟不和,老大和侧妃生的老四好,老三和老二好。那阵子完颜霍正病在chuáng上躺着,老三便杀了老大,把父亲给软禁了,自己登上了王位。老四连夜逃出关外,跑去蒙古国求助。老三慌了,想毁了与大奕的联姻,把九妹完颜娇送去蒙古和亲。可惜料不到的是,天亮一掀开帘子,完颜娇已经逃出谡真不知了踪迹。一时间诸国的局势便又紧张起来。
    困在西华门云明楼里一年的老五完颜辰算是回不去了,只得尴尬地继续留在大奕做质子。只他倒好像也不急似的,似乎在为二公主楚池挡了一剑后,他便不再如从前一样整日焦躁,倒反见捺下心来看汉书写汉字了。
    五月一过,老高丽王便正式派了使臣来求和,这次是铁了心的要重新归附大奕,连躲在高丽十多年的齐王楚曎也给送了回来。
    前来朝贡的使团,领队的是他的亲儿子王世子李仁允,另有真勇大将军朴在成陪同相护。
    听说那高丽王世子生得颜如冠玉,眉长眼长,端的是个玉树临风。和楚邹一般上下的年岁,穿一袭朱红大袍,谦恭而有礼。因为二皇子在西南平乱,这回是由三皇子楚邺在奉天殿前接礼的。戊寅日那天楚邺服衮冕九章,气度尊雅地从王世子手中接过礼单,那是皇帝头一回看见这个一直名不见经传的皇三子的天家风范。李仁允撩开袍摆屈膝于阶前,拜手稽首间皆谨慎以表敬意。
    齐王也带着一家子大小站在那台基下头,四十出头,相貌堂堂,五官与楚昂有一丁点相似。因为经年打战,显得魁伟而桀骜,身边的高丽公主大约三十七八岁年纪。
    生的四个孩子,两儿两女,大的十四,小的得六岁了。因为害怕,扯着母妃的裙裾躲在后头,汉话说得倒是流利,可见他老十二到底没有忘掉国家。
    着一袭墨青修身长袍,拧着不肯弯膝盖。前些时的确是雇了死士刺杀他老十一,但还没出手便被老高丽王发现制止了,可惜不知是消息慢了一步通传还是怎的,那单暮死士竟依旧提前一步行动了。英雄敢作敢当,做了的就认,他也不奢求楚昂能放过。高丽公主拉他扯他,四个孩子也在旁抹眼泪哭,好半天了才肯把袍摆一撩,闷声道:臣弟楚曎,愧欠皇恩,特负荆请罪回朝认祖归宗!
    老十二辛苦,回来便好生休养吧。楚昂高高坐在金銮宝座上头,并没有多言语,也没有安排他回去见原配的王妃和儿女,只给另置了个府邸,然后派兵在外头重重把守了起来。
    听说齐王妃得知丈夫带着高丽公主和四个孩子回来,在府上哭得断魂断肠几乎晕死过去,恨过、气过、伤过了,最后还是带着自己和侧室的七八个孩子进宫来求qíng。皇帝没予理睬,只是命张福宽抚了一番,派了马车送回去。一贯闻风就是雨的肃王与庆王,这次倒是难得团结一致地没出来帮老十二。大抵也觉得老十二的确过分了些,糟糠都不要了,家里老婆孩子等了他多少年?
    那王世子陆梨见过一次,六月初五那天李嬷嬷头疼不止,她去三座门后面的御药房找魏钱宝拿药材。过崇楼的时候,看见空旷的场院里一道真朱色的团领宽腰袍子迎面而来,只见面目生得清逸俊朗,上挑的眼眸,不语先自含笑。身后还跟着个二十七八岁的将军,莫名几分道不出的熟悉,眼睛似一直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看,靠近了蓦然又移开。
    陆梨按规矩搭腕施礼,那男子亦十分守礼地微俯身回了一揖,然后听见他叫那个将军:是因为过分美貌么?朴将军方才似乎走了神。
    陆梨便猜这个应该就是高丽王世子李仁允了,走两步又转回头看了眼自己,那玉面朱唇倒还真如宫人们说的俊美呢。
    第187章 『柒玖』提亲之意
    近年东洋倭国因武士土地分封不均, 大有往外扩张之势, 高丽王朝多受其扰而无力。老高丽王因得过孝帝与隆丰的援兵之助,眼见齐王楚曎率亲军来投奔, 便笃信楚昂皇位不正,这些年一直在谡真之间游移不定。今番见谡真内乱, 却是诚心诚意归附,此次朝贡献上的珠宝人参及美人不下少数,并由王世子亲自签署百年归属盟约。此外,从同行的崇宪大夫言谈中可听出,或有为王世子提亲之意。
    扶持高丽于大奕是不无坏处的, 高丽虽地狭国弱, 却是中原与倭寇的一道屏障, 若然被倭寇攻陷, 势必危及辽东一带安宁。只皇帝目下的公主, 年岁待嫁的也就是二公主楚池与三公主楚湄了。楚池是必然不肯的, 早听闻风声便来皇帝的跟前表态,说宁死不从, 她自小最是擅长在父皇跟前撒娇讨宠, 楚昂也拿她没办法。但三公主楚池耳朵不敏, 又是淑妃的半生寄托, 却叫楚昂犹豫。
    楚昂某天下朝因为这事去了趟永和宫。他是甚少驾幸永和宫的, 因着淑妃似乎并不期待看到他。那日傍晚夕阳橙huáng,他进到内殿里,看到淑妃正坐在窗前手捻佛珠。算算彼此的年岁, 她业已三十五六了,绾着一垄简单的发髻,面目宁祥地看着窗外的树叶,那般安静,连楚昂进去她都未能发觉。也或许发觉了,只是并无动于衷。楚昂想起刚登基的那段时日,与她在寝殿里彻夜不息地攻势,到底便未能开得了口。
    下了朝的养心殿,官员退散。一幕仁和正中牌匾之下,楚昂信手翻阅着各王府适龄郡主的名册,老太监张福怀抱拂尘侍立在旁。
    锦秀抬脚跨进二道门槛,便看到了这一幕。院子里日头当空,衬得那内殿倒有些光影yīn凉,楚昂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着蓝铁色升龙夏常袍,坐姿笔挺,五官冷隽如刻。他四十有三了,而她亦三十有二,一起相伴走过了多少年华。
    自从那次事件发生之后,楚昂对她的感觉似乎已不再那么热切,像有什么东西在两个人之间逝去,却又有什么自己一直想要的东西凝结下来。他们之间更多的变作一种归属,和一种作伴。对于qíngyù,他已经可以做到雨露均沾地召幸宫中那些年轻的妃子;而对于自己,则是一种细水流长的契合与水到渠成。不再是飞蛾扑火般将燃将熄的激qíng,却更为稳定和弥久。
    这原本是自己追寻的,却略微有一丝空落。或许是不是当年孙皇后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锦秀酸涩地凝了一眼里面的楚昂,但很快又笑盈盈地抬脚进去。把手中的果茶在御案上搁下,去到他身边问道:皇上可是在翻阅婚配高丽世子的人选?
    臣妾这里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李嬷嬷跟前的陆梨丫头,过年也满十五了,我瞅着这丫头挺合适。前二天正听小九儿和我说呢,说看见李世子过崇楼时碰见她,都过去好久了还不时回头瞧。皇上既是担心四殿下放不了,这般许以高丽世子,不管于殿下还是于那丫头,都算是两不亏待了。
    话毕掩下目中的幽影。眼不见为净,她顶好要世上再看不到朴玉儿那张在噩梦中作祟的脸。
    楚昂想起陆梨巧笑嫣然的模样,那姣好的脸容总是让自己一目心生舒朗。高丽贫僻,若然有更好的出路,他是不愿将她谴去的。只以老四脾xing中的顽芒之气,必然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得下。
    他便蹙眉问:爱妃果真确定是隆丰与高丽淑女所生么?
    锦秀略略一怔,面不改色答:确是,当夜朴玉儿生下孩子,满屋子几个都惊喜非常,便急忙去请了万禧皇后。这件事贵妃也是知道的,去年贵妃问了当时的老宫人,亦是这般给的话。皇上若觉得这样不好,只当臣妾妄议了。
    她这般说着,倒好像昔年与朴玉儿姐妹qíng深,是为着替陆梨考虑了。又连忙搭着碧蓝的袖摆屈膝揖下,妆容上浮出卑微与怯慎,毕竟想起当年自己的身份。
    楚昂却不愿再提,便阖起画册道:朕既答应了让她自己选,便让她二个见了再议罢。不日就安排去西苑避暑。
    今岁南方多雨,听说楚邹在江浙填石防洪,人都瘦了一圈,京城却是连日大太阳炙烤着。去西苑避暑也好,正好西六宫刚出生的七公主和小十二也都可以抱去凉快凉快。
    日子定在六月十五,皇帝记挂李嬷嬷的身体,特意嘱咐让李嬷嬷也去宫外透透气。是小九楚鄎亲自跑来把消息告诉陆梨的,那阵子楚鄎过得算是开心,前来朝贡的高丽王世子虽则和四哥一样大了,却似还有一颗未泯的童心,竟还会和他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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