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话音才落,便数十名宫人齐齐赶至。
替本宫传旨下去,申时在优庆园设宴为南诚侯的诸位小姐、夫人接风洗尘。
是。马上即有内待通报下去。
华纯然起身走至铜镜前,看着镜中绝美无双的容颜,平静的道: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本宫岂可失礼。绮儿,将赤焰凤袍、凤冠取出来,本宫要盛妆待客,这样才能显示本宫对客人的尊重!
是,娘娘。
十一月中旬,初雪纷飞之时,柳禹生携着三位王子灵柩回到华国王都。
臣拜见大王!
华王的病榻前,柳禹生凄然拜倒。
禹生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臣谢大王!柳禹生起身,看着王chuáng上那个苍老而病弱的华王,实不敢相信,数月前他还是那样雄壮气昂的挥军征讨风国,可眼前
爱卿平安归来,本王实为心慰。华王苍白的面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臣该死!臣未能护得三位公子周全,臣臣实是罪该万死啊!柳禹生倒头跪于地上,哑声泣道,臣实是无能啊,请大王降罪!
本本王已经知晓了。华王的声音微弱而颤抖,闭上眼,一滴浊泪落在枕上,禹生,起来罢。
大王这是公主托臣jiāo予大王的。柳禹生从怀中掏出那块丝帕,捧于头顶。
内侍取过,捧给华王。
抚着那柔软的丝帕,仿如抚着最爱的的女儿,华王混浊的眼中升起一丝亮光:纯儿有什么话对本王说吗?
公主曾嘱禹生代转大王虽然去了三位哥哥,但是其他哥哥与王侄必能承欢膝下,所以请父王节哀保重。柳禹生恭声答道。
哦。华王叹息,纯儿就只说了这些吗?
公主最后还说纯然未能尽孝于父王身前,实心感愧疚,此帕乃纯然亲手所绣,以帕代人,聊表孝心。柳禹生再道。
华王再三摩擦着丝帕,目光落在帕上所绣的图案上,良久后,微微颔道:此乃蛩蛩与距虚,传说中形影不离的异shòu,纯儿之意便是如此吗?
大王柳禹生诧异的看着华王脸上浮起的那悲喜相jiāo的笑容。
蛩蛩与距虚,形影不离?我华氏与皇氏便也如此吗?从今以后不离不弃,共享新的天下,纯儿你便是要告诉父王此话吗?哈哈哈咳咳咳咳
大王大王
王chuáng上的华王一阵剧烈的咳嗽,内侍、宫人顿时慌成一团。
快快叫御医!
仁已十八年十一月十四日亥时,华王薨。遗旨传国予驸马、皇国之王皇朝!
十一月十五日,白王攻破帝都,历时九天。
蹄声嗒嗒,薄雪覆盖的大道上铁骑如风驰过,溅起丈高的雪水,斜斜的日照下,幻出七彩的虹芒,却怎也不及雪中那一朵朵血色的梅花、那一道道血色的赤虹来得艳目!
被战火摧毁的房屋、被士兵屠杀的百姓那些残桓断瓦,那些尸山血海,那些圆瞪不闭的目,那些扭曲伸出的指爪,那些痛苦的哀嚎,那些绝望的凄叫这些都不能阻止白王纵驰的马蹄!
从弃都之日起,数月来攻城、弃城、逃亡再攻城、弃城、逃亡周而复始,徒劳无功,疲劳、厌倦、憎恨、恐惧种种qíng绪纠缠着他,蒙敝了他的双眼,耗尽了他的理智,磨去了他所有的斗志!
国早已亡了,家早已破了,臣早已散了,军也已耗尽了!可是他总算来到了帝都,这个三百多年来盘踞于他们的头顶俯视着他们的巨shòu,他要亲自将巨shòu的喉颈割断!这是他历尽千辛、耗尽一切必得的回报!史书上,他白景曜也得留下最为耀目的一笔!
狠狠挥下鞭,马儿吃痛一声长啸,放开四蹄,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驰去,马背上已是斑斑血痕,而前方,已可望见了,那明huáng的琉璃瓦,那丹红的宫墙,那高高矗立的狮shòu那是皇宫!那便是皇帝所住的皇宫!
离宫门已不过五、六丈了,忽然间从天降下一大片黑云,密密严严的挡在眼前!那黑云来得那样的突然,来得那样的快,仿如一堵墙,却是那样的模糊如幻,那样的诡异难测,令人不自觉的便生出恐惧之感!
这是什么?人吗?可这种似来自地狱的寒气却是人所会发出的吗?
马儿早已感觉到了,停步不前,可回望身后,不过百数骑随身,可以冲破眼前这堵黑墙吗?
大王!
还在痴幻间,耳边一记厉唤,令他瞬间惊醒,转头,只见一名大臣,双膝跪地,剑架于颈,圆瞪双目,紧紧bī视。
臣太律常宥恭送大王!
太律?没有逃也没有死吗?原来还有一个臣子跟随着啊!
恭送?寒风迎面拂来,臣子颈间的那柄宝剑she出刺目的冷芒,刺痛了眼,刺醒了脑,移目四顾及目皆是玄甲的将士,团团环绕,刀剑光寒!
那一刻,一股万念俱毁的绝望忽从天降来,将他整个紧紧缚住!也就在那一刻,忽然清醒了,所有的一切,从始至终忽都看透了!
丰兰息丰兰息好!好!好!
白王仰天长叹,抬臂挥剑,一缕鲜血飞出,溅落雪地!
比六国的王宫更为宏伟气派、更为富丽奢华的皇宫座落于帝都的中心,而皇宫中,最为庄重肃穆的便是聚龙殿,这是皇帝接见各国诸侯的地方,朝臣便是一品太宰未有宣召也不得进!
huáng金铸造、九龙环飞、宝石灿目的龙椅高高盘踞于大殿的最上方,而此时,龙椅之上正端坐着东朝帝国当今的皇上祺帝。
宽宽的龙案,铺着皇室专用的玉帛纸,祺帝正伏案其上,却非写什么诏书帝旨,而是专心致志的作画!
门外虽刀剑环立,却依安坐如山,陛下实谓勇者也!
当那清扬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之时,祺帝正落下最后一笔,收笔之时,不由暗想,这等好听的声音若为歌者,必歌绝世妙曲!只不过非壮士的雄昂之曲,也非红妆的缠绵之乐,而是在那晚霞满天时,金波粼粼的江面,轻舟逸过,和着夕风送来的那一缕缥缈清唱。
放下笔,抬首望去,殿中央立着一人,黑衣如墨,容如雪玉,只是一眼,便不由赞叹,好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真不愧是三百多年前那个东朝第一美男子墨雪兰王丰极的后代!
息王吗?祺帝不急不徐的开口,虽是问话,但其意却是肯定的。
是的,陛下。兰息微微一躬身,算尽人臣之礼,那双无底的黑眸平静从容的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
最先到这里的果然是你。祺帝同样平静从容的一笑,从宝座上起身,慢慢步下台阶,朕曾想,皇王、风王与你三人,谁会最先到呢。
陛下想见我们三人吗?
一个清泠的声音响起,循声望去,不知何时,殿门口悄然立着一名白衣女子,清眸素颜,风姿绝逸,以一种仿如踏在云端一般轻盈优雅的步法无息走来,并立于兰息身旁,黑白分明,融融如画。
风王也来了。祺帝颔首而笑,不只是你们三人,若是可以,朕希望能见到七王,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朕见七国之王。
七国残缺,陛下之愿实难成现。兰息温文尔雅的微笑道。
东朝帝国是由始帝与七将同建,当年便是在此殿封王授国、滴血盟誓。而此刻是帝国崩溃的最后时刻,若东、皇、宁、丰、白、华、风、南当年建国的八人的后代再次齐聚于此,有始有终不是很完美吗?
祺帝依然淡笑着,那云淡风轻模样不是谈论着他的王国的崩灭,而似是谈着一个游戏最后的结局。
惜云静静的看着祺帝,良久后,她道:陛下应生于泰通年间。
泰通为言帝年号,是东朝帝国最为繁盛太平之期。
朕只能做个太平天子,而无末世雄主之概?祺帝目光转向惜云。
惜云淡淡一笑:每一个人都有一些会的,一些不会的,帝王同样如此。
祺帝闻言微微点头,移步走近,目光注于两人额际那轮玉月,片刻后才有些感慨的道:三百多年前,在聚龙殿被分割的这一对壁月终于在三百年后的今天重聚于此!
两人闻言不由同时抬手抚向额际的半轮玉月,目光相视,然后静静移开。
因为这一对璧月,才有了七国,也才有今日的乱世。祺帝静静转过身,面朝大殿上方的龙椅,声音静穆低沉,离合聚散,因果循环。废墟高楼,繁华腐靡从无至有,从盛至哀生生息息,周而复转,人生如此,天地如此。
移步缓踏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向龙椅,立于龙案之前,抬手轻抚案上龙玺,然后拾起轻轻印在一块写满丹字的huáng绢上:这是你们要的东西,拿去罢。
且试天下2正文梅艳香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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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已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白王破帝都紧bī宫门,幸息王援军救至,白王败而刎。帝都解危,帝感息王之仁贤,乃留诏禅位,不知踪也。然息王谦功避位,曰:必扫天下迎帝归!
长达九天的惨烈决战,数万逝去的生命,血雪相淹的帝都城以及那许许多多藏在yīn暗之中的曲折隐晦的故事,在史家的笔下,却只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话便了结了。
王,常宥自刎了。
栖龙宫前,兰息立在高高的丹阶上,放目而视,整个帝都都在脚下。
死前曰:尽忠于王,然负白主之恩,无颜苟于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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