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影掠过,从脚尖腾跃过去,蹿到树干后面。
兰杜尔微微眯眼,静静盯着雪鼠。
“小杂种呢?”兰杜尔单膝跪地,抓起两只石块,一只震出雪鼠,一只砸碎雪鼠脑袋,“帐中骑兵被全线调出,他不在前方打仗,该不会······”
兰杜尔摘下箭筒,微微眯起眼睛,射|出一只长箭:“进山寻狼去了?”
副格勒低眉顺眼:“兰景明才被赐予小格勒头衔,虽然还是格勒您的随账,之后难保不被父汗收在身边,我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格勒莫再随意叫他杂种,万一隔墙有耳,传到可汗耳中······”
“他不是杂种?”兰杜尔嗤笑一声,抬手一甩,将弓箭砸回背上,“不是杂种,怎么长成那不人不鬼的样子,那眼睛盯着人看,与鬼魅有甚么区别。父汗子嗣众多,不知封了多少格勒,杂种是我等从小叫到大的,若父汗真在意他,会允他做我随账?”
副格勒无奈扶额,低声叹道:“过去事自然不提,眼下我们与哒哩剑拔弩张,正是用人的时候,还是小心谨慎为妙。我看兰景明有些调兵遣将的本事,格勒不要掉以轻心。”
“既有些本事,为何不去前方拿人,”兰杜尔越向越怒,幼时与兰景明争斗,被抓得脸花毁容的事袭上心口,令他怒火冲天,“我倒要看看,他在我帐中做甚么好事。”
兰杜尔向来懒得遮掩,说什么便要去做什么,他翻身上马,甩动马鞭向随账中去。打小他便有不少随账,兰景明只是其中之一,随账要做的无非是煮饭洗衣暖床,能力强的会提拔为随侍,跟随格勒征战沙场,兰杜尔自认从小骁勇善战,备受父汗器重,其余格勒无不对他恭恭敬敬,众多随账更是对他奉若神明,只有这个被父汗随手丢来的兰景明,从来便有一张油盐不进的脸,甚至从不对他行礼,洗衣煮饭样样不会,若是想让他暖床······
兰杜尔摸上自己额头,一道长疤从额顶贯下,直直擦过眼角,蜿蜒探到耳边。
他曾将兰景明扑在床上,做势要令人暖床,其实他对男人硬不起来,只是想将那张冷脸揍扁······从没有人敢如此蔑视他,那目光像看着灶里臭烘烘的石头,多看一眼便恶心欲呕。
那次两人打的天翻地覆,兰景明毁了他半张面容,他自然没有手下留情,在数九寒天将人吊在外面,用带刺的马鞭舞成鞭花,将人抽成一只血葫芦,那葫芦在外面挂了三天三夜,最后帐中军医老图真跪地求情,他才网开一面,默许老图真斩断绳子,将人丢在地上。
老图真跟随父汗良久,寻医问药是一把好手,每次父汗和格勒身陷险境,都是老图勒力挽狂澜,将人从鬼门关上拉回,兰杜尔不敢不给他面子。
一整个冬天,老图真都在兰景明帐中度过。
帐中弥漫涩苦药味,隐隐有风声传出,说兰景明筋骨未开,这次被打伤根基,又吊在外面水米不进,烧的浑浑噩噩,数次命悬一线,整个冬天几乎没有出账,直到春暖花开,才杵着一根长杆,挣扎踏上草地。
兰景明瘦成皮包骨头,吃不得肉闻不得马奶酒,将养到炎炎夏日,才恢复胃口吃喝,身形矫健起来。
只是·····被打的身上没一块好肉,兰景明身上竟没有留疤,依旧光滑一片。
他们去河中洗澡,女眷都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说这兰景明脊背光滑,肤若凝脂,比女子还要惹眼。
兰杜尔心中疑惑,时不时给兰景明使点绊子,打的人遍体鳞伤,兰景明皮开肉绽受伤流血,只是等伤口好了,仍会恢复如初,留不下一丝疤痕。
成为格勒后经常打仗,没空再找兰景明麻烦,此番邀功不成,兰杜尔满心焦躁,只想找人撒气。
他驾马跑进随帐,许多掳来的莺莺燕燕挡在马前,各个求他宠幸,他们北夷人向来豪爽热情,求爱不加掩饰,时间久了尝够滋味,便想尝尝梁国女子。梁国女子皮肤白皙,身形窈窕,说话柔声细语,被掳来时挣扎哭闹,丢在帐里吓唬几回,再饿上几天,大多便偃旗息鼓,无力再闹,时间久了吃不上饭,只有得了他兰杜尔的宠爱,才能喝上两口肉汤,她们渐渐不再矜持,为了争宠不惜浑身解数,有的会被留下,拔帐时被一起带走,有的被玩腻了,随手丢在山中,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兰景明的圆帐在最里面,是最小最破的一个,要覆上几层杂草,才能堪堪挡住风雪,兰杜尔骑着高头大马,拨开凑上来的女人,耀武扬威进去,探出长长木枪,枪尖划破帐帘。
冷气从外头争先恐后进去,兰景明裹着一条长布,两手捧着药碗,静静抬头看人,看清来人后他面无表情,淡淡垂下眼睛,抿起一口苦药,轻轻抚弄脖颈,将药液噎入腹中。
副格勒胸口一震,缓缓勒住缰绳。
无论见过几次,依旧惊为天人。
兰景明皮肤白皙,身量高挑,鼻梁高挺,金发碧眼,与他们北夷族人格格不入,男子将他视为妖孽,时不时啐他找他麻烦,女子却觉得他英俊不凡,时不时过来唱歌求爱,这更引得男子嫉妒,找他麻烦的人数不胜数,兰景明双拳难敌四手,不知被围攻揍过几次,可他从来不会低头,更不会出言求饶。
老图真窝在帐中角落,默默摇扇煮药,这一阵风来吹熄柴火,他挪动几下,将后背对上帐帘,半点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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