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仔细盯着阳安大长公主神色,心思浮动。
阳安大长公主挪动了一下跪坐的双腿,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隔窗打量着水榭中的董意,闲话家常般道:“你家女儿也还未有婚配?”
吴夫人忙笑道:“她虽非我所出,我却只当亲女儿般养育的。她在家中娇养惯了,我实不忍心往低门小户里放。意儿性情和顺温婉,我也怕她撑不起主母之责。”只差明说要将董意配给高门为妾了。
阳安大长公主又活动了一下双腿。她的确有意要伏寿入主中宫。当初父亲桓帝驾崩,没有子嗣继位,此后廿年动荡风雨,她再不想重见了。帝国需要确定的继承人,皇帝需要一个皇后。伏寿是她看着长大的,身体康健,足以生育;行事端方,也学得主持中馈。放眼看去,皇后一职,暂无比伏寿更合适的人选,更何况还是她的女儿——哪怕是庶出的养女,法理上也仍是她的女儿。
皇帝一旦大婚,宫中不可能只有皇后一人,总要另外放几个贵人美人,不可多,却也不可缺。如今吴夫人主动递话,那董意从前见过几次,看着乖顺,倒也未为不可。
阳安大长公主想到此处,对着吴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件玉器初看不觉,握在手中把玩久了,温润有趣,当真是件妙物。”
吴夫人心中一喜,忙笑道:“殿下什么宝物不曾见过?若在洛阳,这等蠢物都难到殿下眼前来。只是车驾西行时,许多珍宝不曾带来,这一件还是我催人连夜从原籍旧家送来的,几夜不曾安睡,只怕路上刮花磨蹭了。殿下喜欢,不是为这东西,是为我这一番诚心的缘故。”
阳安大长公主也佩服吴夫人这一张巧嘴,笑道:“我府中沉闷,正缺你这样活泼生动之人。若夫人不弃,时时来看我才好。”
吴夫人大喜。
两人正说话,忽然内室门从外打开,长公主刘清笑着迈步进来,道:“我说前头不见人,姑母原是躲在这里说悄悄话。”便带着侍女走上前来,将礼物送到阳安大长公主面前,笑道:“费了我半月功夫,可算是能认出来是双鞋子了。姑母可不许笑我。”
阳安大长公主立时放开了吴夫人所献的玉器,便脱履换上了刘清所做,起身走了两步,喜笑道:“这可真是不得了。我竟不好怪你来迟了。”
刘清道:“如何?”
阳安大长公主笑道:“不错,不错,这手艺可以嫁人了。”
刘清已不是从前一被调侃就脸红的小姑娘,嗤声笑道:“也就是姑母寿辰,我才愿意用这份心。此外凭他何等样的男人,都不能再叫我做这样一双鞋出来了。”
吴夫人骇然,掩面而笑,不敢出声。
阳安大长公主嗔怪得拍刘清手背,又指着窗外,给她看水榭中的伏寿与董意,笑道:“叫她们姊妹入宫陪你如何?”
“好啊。”刘清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捡案上橙红柑橘,笑道:“我原在姑母府中就与伏寿妹妹相亲。我那长乐宫中也没有旁人,蔡先生休沐日回家,我一个人寂寞得很,正好叫她们与我作伴……”
阳安大长公主无奈,再拍她那去捡果子吃的手,道:“我是说叫她们入宫如何?”
刘清并不迟钝,已然明白过来,笑道:“又有何不可?”其实伏寿入宫,已然是几位贵族女眷之间的共识,无非就是何时动议的事儿罢了。
阳安大长公主将果子放到刘清手中。
刘清忽然想起皇帝弟弟沉默不语的模样来,忙又道:“不过这事儿我说了也不算。皇帝想什么,我可不知道。”
吴夫人在旁笑道:“陛下尚且年幼,正需大长公主与长公主两位殿下教导呢。”
刘清剥着果皮,道:“我又能教导他什么?”
吴夫人笑道:“政务咱们自然不如陛下通晓。然而若说到男女之事,长公主殿下恕罪,陛下怕是还未晓其中意呢。”
刘清还未出阁,这话也不好再往深里说。
吴夫人见阳安大长公主态度松动,又笑道:“我还有一则礼物,原不敢送,见殿下亲切,便斗胆送了。”一时叫人送上来,却是红绸蒙面的石壁,足有半人宽,一人长。
吴夫人挡住刘清视线,笑道:“长公主殿下却不好看此物……”说着揭了红绸。
刘清好奇,探出头去,叫道:“我有什么不能见的……”一见之下红了脸,噤了声。
阳安大长公主笑得茶水都呛了出来,起身细细观摩片刻,笑道:“吴夫人真乃妙人。”
几人正说笑热闹,忽听得前面通报,说是宫中郎官冯玉代陛下前来,为阳安大长公主送上寿礼,一柄玉如意,数串红玉珠并笔墨纸砚若干套。东西虽不甚贵重,关键是脸面难得。
刘清见得冯玉入内,心潮起伏,又才见了那石壁内容,在一旁脸红不语。
冯玉入内,进退有度,完命便要辞谢离去。
阳安大长公主笑道:“冯郎官留步,我这里也有一则礼物回赠陛下。”于是叫把那石壁仍用红绸蒙住,让冯玉带回宫中送给皇帝。
冯玉进出,惹得水榭中女孩子们一阵轰动。
她们低声笑着,脸生红晕,感叹着冯玉的美貌与风度,想象着自己未来的夫婿模样。只伏寿与董意稳坐其中,不发一语,因隐然自知来日身份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8 19:48:29~2020-05-29 21:0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