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曹昂忙起身见礼。已经过了数日,他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了。
刘协颔首上前,目光落在他身前案几上的食盒上,走过去,笑道:“什么茶点这样香?朕刚巧也饿了。”
曹昂忙道:“这是蔡先生奉陛下之命,自长乐宫送来的。陛下若要用时,着人再进一份新的。这一盒臣动过了……”刘协一面打开那食盒,一面心中想着,蔡琰与曹昂,年岁学识门第,倒也都相当。他动作很快,已然打开了食盒,却见底层的空食盒里果然有一方粉色的帕子,只是帕子上却绣着一个“董”字,并非刘协所想的那般。
刘协愣了一愣,仍将食盒放好。
宫中一切都照着制式用度,是不许用这等带着私人印记之物的。敢在宫中用这等绣着姓氏的手帕,定然不是普通的宫女,长乐宫中敢用绣“董”手帕的,恐怕只有董承之女,董意。
刘协想到那日骑射课上曾见过的董意,倒是记得那女孩用功上进,容貌也是上佳的。从前没这样想过,如今将董意和曹昂放到一处想,倒是越想越般配了。
曹昂见皇帝默然坐着不语,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想来是做茶点之人一时疏漏……”
刘协轻笑道:“这便是子脩你想当然了。宫中女子对这等贴身之物,最是精细留心的,断然不会错放。”
曹昂原是想等长乐宫的人收回食盒,便假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刘协道:“子脩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
曹昂只是一笑。
刘协又道:“这次的事情,朕知道你受了委屈。这桩婚事,朕一定叫你满意。你看……董承之女如何?”
董承乃是皇帝的亲族,其女虽是庶出,但家中只此一女。
曹昂自己原也是庶出,养在嫡母膝下。
坦白来说,两人是极为相配的。
曹昂在脑海中搜寻着董承之女的模样,却只是一片茫然,仿佛在大典礼上曾见过其身影,却也不能分清究竟哪个才是。况且董承之女,如阳安大长公主之女一般,养在长乐宫中,原是大家心知肚明要入后宫的。
此刻皇帝却要将董承之女许配给他……
曹昂恐怕是这一方手帕叫皇帝误会了,却也不好直言解释,道:“臣一向不曾于这上面用心。便如家父所言,臣一切听从陛下安排。”顿了顿,又道:“陛下已经亲政,不知于自己大婚一事,可有安排?”
刘协没想到会被反问,便屏退左右,道:“朕同你说实话,长乐宫中几位,朕都无心。外戚之祸,从前的教训还不够多么?”
不管是伏寿还是董意,一旦入后宫,诞下皇子,那么借助母族势力,立时便不可遏制。
从前外戚作乱,还都是民间选的皇后,其势力都叫皇帝难以驾驭,更何况似阳安大长公主府或是董承这般,原本就掌握兵权的。
曹昂明白了这一点,心道自己左右是该成家了,何不顺势为皇帝分忧呢?便算是应下了与董家结亲一事。
长乐宫中,董意也正在惴惴不安。
连日来,蔡琰从长乐宫带茶点往未央宫,显然是要奉给陛下的。
董意与伏寿便都有些意动。她们原本也都有些厨艺,做些茶点不在话下。当此机会,两人不约而同,便都主动要来做这茶点。
其实原本厨房自有下人去做,等闲哪里要用两位小姐动手。
蔡琰也知道两人另有心思,奈何长公主在旁帮腔。
刘清不知内情,道:“她们想做,便叫她们做。”她当然也希望皇帝早日大婚,也算是完成一件大事。
就这么阴错阳差的,寄托了董意一片少女心意的帕子,便这么夹在食盒中送到了曹昂面前,又给汪雨报知了皇帝。若是呈给皇帝之物,食盒中的帕子早在进入未央宫之前早已给查检出来。
董意左等右等,谁知道最后却等来了与蔡琰同去探看曹都尉的差事。
董意坐在未央宫偏殿中,遵照蔡琰的话,捡起一册诗集来,隔着屏风念给里面的人听。
她觉得事情有些不对——那内室的人,断然不会是皇帝,竟多半是听说在此养伤的曹都尉。
蔡先生向来行事有度,不会突然如此行事,那必然是奉了谁的命令——是长公主,还是……陛下?
董意心神不安,连着来未央宫偏殿读了两日书。
第三日,皇帝召见了她的父亲。
然后,皇帝赐婚的旨意便下来了。
董意跪伏在长乐宫院中,听着皇帝身边的黄门汪雨宣读旨意。
皇帝封了她做县主,将她嫁给了骑都尉曹子脩。
董意站起身来,迎着仲夏的烈日,忽然间只觉头晕目眩。她看向周围道喜的一张张面孔,有些恍惚。
想到这两日内室偶尔传出来的男子声音,想到曾远远见过的骑都尉曹子脩,董意心中忽然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她说不明白,但是脸颊已然透出了粉色。终究还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说什么后宫争霸,谈什么权力角逐,都抵不过一段杨柳春风般的少女心事。
董意看向身边扶着她胳膊的伏寿,终于彻彻底底松了口气,露出了干净的笑容。
若不是迫不得已,若不是诱惑贪念,哪个女孩愿意学会勾心斗角的手段。
伏寿原是心中有些忐忑的,见董意如此笑了,也松了口气,如她一般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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