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道:“王妃要用什么药,都给备好。朕一会儿过去看看。”
长乐宫的人才走,冯玉又带了人来。
冯玉仍是面如美玉,只是如今美玉微瑕,右颊一道绯红的伤痕直通眼角,使得他原本便偏于艳丽的美丽更平添了一份妖异之感。
冯玉上殿,低声道:“日前陛下召集各地医官,如今入长安城者,共计三百一十二名,都已登记在册。”说着呈上名册。
刘协望着他脸上的伤痕,在他抬头时挪开视线,低头看了一眼名册,笑道:“早知如此,朕当日宁肯自己去西山。”
冯玉道:“陛下说笑了。”
曹昂也不禁心生惋惜,道:“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回头送你两瓶。”
冯玉抿唇,忍了一忍,道:“大丈夫,何必在意容貌。”
刘协与曹昂都是一愣。
刘协没想到冯玉竟是这么想的。
在人们的刻板印象中,男的怎么能太过重视容貌呢?后世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此时战乱的汉代。
没有美貌的人往往会羡慕貌美之人,其实貌美之人兴许也有属于他们的苦恼。
刘协慢悠悠看着医官名册,道:“你这却又是想左了。不论大丈夫还是小女子,上天造人,能有一位珍品都不容易,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情,总是需要珍惜的。朕爱惜你的容貌,便如朕爱惜你的才学。才学有其用处,美貌也有其用处。从前人人太过注重你的容貌,激得你发了狠。可是破了相,日后想要弥补却难了。朕今日还召了那医官来,以为是他给你治伤不尽心,如今看来倒是错怪那医官了。朕即日起便要看着你养伤,若过个三五年,你仍是要自毁容貌,那朕也不会拦你了。”
三人正在说话,忽然杨修又求见。
杨修这段时日一直在忙着皇帝安排下来的任务,在偌大的长安城内外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盘查过去,誓要将可能发生的疫情扼杀在摇篮之中。
刘协一听杨修求见,便知道这个被激发了话痨属性的杨修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话,忙起身道:“你们且听他说——朕去看看弘农王妃。”
长乐宫中,唐珏躺在床上,浑身一会儿发烫一会儿发凉。
她知道自己是病了,可是她更知道自己不能病。
“等一等,坚持一会儿,医官已经给你看过了,说只是受了寒,吃了药就好了。”蔡琰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唐珏握住蔡琰的手,望着蔡琰太过清醒的眼睛,道:“母亲……我要见母亲……”
蔡琰倒是心中一动,不管多大的人,生病难过的时候都是要见母亲的。可惜她的母亲去的早,父亲去岁纳了新人,她今岁又已经多了一个妹妹。
“蔡先生,求求您……”唐珏微弱道:“让我见见我的母亲……我的……”
寿儿。
她最放心不下的寿儿。
她跟母亲不间断的争吵,因为寿儿。
母亲想要将寿儿的事情公告天下,但是她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恐怕在寿儿登上那个位置之前,他早就活不成了。
一想到这里,唐珏就觉得心肝寸断。
滚烫的泪顺着她的眼眶流下来。
蔡琰见她情绪激动,仿佛并不只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忽然之间,她试探道:“你想说什么?你瞒着我们什么事情?”
唐珏双唇闭得紧紧的,只是流泪。
蔡琰小声道:“你告诉我。我去请你母亲来。”
唐珏虽然已经因为发烧有些糊涂了,却还牢牢记着,不能吐露自己的秘密。
正在混乱之中,皇帝来了。
刘协在外面已经听医官说过病情了,虽然医官判断只是受凉高烧,但是还是稳妥起见,他没有进屋,命人请蔡琰出来,道:“蔡先生,你这几日自己在空屋子里住,过几日无碍再挪回来。”又道,“弘农王妃也要挪出去,找一处空屋子。”
蔡琰饱读史书,不禁变了脸色。
刘协见状道:“不要是以防万一罢了。”
唐珏哽咽的声音,透过窗户传了出来。
刘协得知她起了高热,便不好见了,嘱咐道:“等王妃好点了,若有要同朕说的,便写在纸上,呈给朕。”
此时,长公主刘清也问询而来,揉着眼睛道:“我就说睡着睡着忽然间窗户亮了,原是你的人打起了灯笼。嫂嫂生病了?我进去看看。”
刘协拦下她,道:“此时不好看,要防着疫病。朕叫人给她在外面腾个空屋子——得挪出宫去。”宫里人口密集,若真是疫病,一旦爆发,那才真是不可收拾。
刘清愣住,道:“疫病?宫里……”
刘协示意她往外走。
刘清一面走着一面回头望向唐珏的卧房,“嫂嫂病得这样厉害……哎,恐怕她就一直没恢复过来,后来又知道了她父亲的事情。我还以为她家人来到长安,她见了面会好些……”
“你不知道。她这病根就在家人身上的。”刘协叹了一声,这个位子当真引得无数人折腰,从四世三公如袁绍,到妇人如唐夫人。可这个位子从来是看着光华夺目,真坐在上面的人才知道,要想坐的好,坐的稳,要付出多少,牺牲多少。
刘清听得似懂非懂,虽然也担心唐珏的病情,但是却更担心皇帝口中的“疫病”,忙连夜叫婢女将衣物等隔水蒸了,又清扫唐珏原本的住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