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等人都是称奇,又心中暗自警醒——不知这袁熙是从何处靠岸回来的,他们就在吴地,却没有得到消息。皇帝在吴地,看来另有伏着的一批人手。
冯玉笑道:“这下子臣的俸禄可就保住了。”
刘协情知他是抖了个包袱,但也凑趣接他的话,笑道:“这话怎么说?”
“如今有了海道通往大秦的销路,江东长公主殿下的锦缎臣就无福消受了。”冯玉摸摸鼻子,笑得腼腆。
当初赵泰走陆路往大秦失败了,以至于伏寿原本计划好命人织就的锦缎没了销路,事后皇帝授意冯玉,以冯玉多年来收受的不明金银田地买下了伏寿囤积难以卖出的锦绣,算是解决了当时的困境。
吴地的官员,如在场的张昭、周瑜等人,都是当日经受过江东长公主锦绣“强卖”之灾的,闻言都会意笑起来。唯有孙权垂了双眸,面色有些难看,勉强遮掩过去了。
周瑜笑道:“这就是冯都督想错了,没听陛下说那大秦来的商人,愿以百倍之价,尽收锦绣绸缎之物吗?可惜当初臣给家人购买的些许锦缎,早已做成新衣,不能转卖了。冯都督当日收购了那么多锦绣,怕是多还在库房中堆着吧?转手卖出,获利百倍,足够在荆州再修两条水渠,以利民生了。”
刘协与冯玉对视一眼,当初全数买下的锦绣,除了按照冯玉的建议赏赐给古稀高龄老人的,绝大多数的确仍在库房中收着,只不过是在皇帝的私库里。
刘协是清楚伏寿用意的,这锦绣背后不只是金银交易,更是无数妇女的出路,此时缓缓开口道:“江东长公主这锦绣生意,有她的深意在。别看咱们今日殿上说笑,来日青史留名,在座的列位重臣,怕是要不及江东长公主的。”
除了刘协之外,殿中唯有曹昂与冯玉稍懂伏寿之意,闻言各有思量。孙权是曾给伏寿嘲讽到脸上的,此时面色更坏,索性低下头去,不给旁人看到。
一时众人散去,南宫万年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前来报信。
“伏寿去见了阳安大长公主?”刘协倒是并没有很意外,前阵子阳安大长公主突发急症,给医工看过之后,大约是寿数将尽了。
那侍女低声又说了什么。
刘协这次显出了一点诧异,“袁熙派人给甄氏递话了?他怎么说?”原本甄宓的归属,应该在两年前就确定了。但因为袁熙远在海外,而甄宓自己对长公主刘清透漏的意思,则是不希望离开皇宫,不希望由她自己来做选择,而另一边曹丕这几年下来也成熟沉稳了,没有主动提及此事。所以这事儿就耽搁下来。
“袁家二公子说,他出海多年,如今载誉而归,另有爱妾内宠,从此与甄夫人便一别两宽了,还请甄夫人不要以此挂怀。”那侍女口齿清晰。
刘协不禁有些感慨。以甄氏的容貌,袁熙与她又是少年夫妻,哪里这么容易就丢开手去?不过是袁熙审时度势,想着以后他还要为朝廷出海,平安归来倒也罢了,但是海上风浪,谁知道明日生死如何,因此挥剑斩情丝,给甄宓一个好的归宿罢了。
此情叫人想来可叹。
“长公主殿下问,甄夫人的事情,要如何处置?”
刘协想了一想,道:“回去跟殿下说,此事只作不知,由她去吧。”
那侍女应着退下。
南宫刘清与蔡琰坐着说话。
蔡琰道:“甄氏的事情,由着她去便是了,殿下何必还派人去问陛下?”在她看来,这比起皇帝要处理的军国大事来,是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宫里的事情,没有小事。”刘清因为爱笑,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只是体态还是年轻的,“我命人告诉陛下,一来是因为当初经过炎儿的事情,我已起誓,凡事再不欺瞒于陛下。二来……”她有些犹豫后面的话要不要讲给蔡琰听。
刘清总觉得,皇帝对甄氏是有些不同的。从前甄氏在长安皇宫中,皇帝刚回来的那阵子,刘清总觉得皇帝像是故意避着甄氏——起初她以为是皇帝怕猫的缘故。可是后来皇帝熟悉了猫之后,便像逗弄狗一样,也与猫亲善起来,但仍是避着甄氏。具体是什么原因,刘清想不清楚,但皇帝在她这里,若是听说甄氏的事情,总是要转换话题的;又或者偶尔来她这里,遇上了甄氏,皇帝也只是点头便走过。这不像是皇帝的作风,他对宫人与身边的人向来是和善的。就是从前伏寿与董意刚入宫的时候,皇帝对她们无意,但对她们也是温和有礼的,甚至称得上是亲切了。但不知为何,对那甄氏,皇帝总有几分异样的冷峻。刘清也猜测过,是不是因为甄氏引得曹丕与袁熙争斗,而令皇帝不喜。但细思皇帝的处理方式,又的确是在回护甄氏,同时也顾全大局。
刘清想不明白这里面的蹊跷,但也清楚这事儿不合适拿出来讨论,所以就算是对着密友蔡琰,刘清也没有吐露过自己的怀疑。寻常男子见了美人,总是忍不住要上去逞能耐的。但难道皇帝见了美人,反而是避着走的?这又是何道理?
此时话已到了嘴边,刘清看了蔡琰一眼,到底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是道:“二来,凡事有皇帝拿个主意,我也安心些。”她总觉得在甄氏的处理上,自己是不好擅专的,还是等皇帝发话更稳妥。
蔡琰不觉有异,笑道:“殿下这真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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