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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穆兰推辞几次推不过去,只好应了,临走前给陈节打了个眼色。
    你小子,乖乖等我来接!
    接到信号的陈节偷偷地点了点头。
    贺穆兰跟着袁放走了,路那罗和白马等人过来检查盖吴身上的伤势,发现盖吴喉部倒没有伤痕,只是手腕间红淤一片,看起来有些骇人。
    这铁娘子,好大的力气,好大的手掌!
    白马撅了撅嘴,这武艺高qiáng的女人非得人高马大手如蒲扇吗?
    瞎说什么!
    陈节拍了白马一巴掌,惹得他怒目而视。其他人也对他看了过来。
    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度,连忙讪讪道:在人背后这么议论别人的不是,不太光明磊落。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
    陈节说得没错。汉人在这点上确实要qiáng似我们。被打败的盖吴倒是很豁达地点了点头。而且,那铁娘子手掌并不是大如蒲扇,只是手指修长,不过她手上力道确实挺大,所以我挣脱不开
    他自然不会说当时他已经被铁娘子的真实身份弄的震骇莫名了。
    可在背后说一个女人如何如何粗壮,也确实不是英雄行径。
    路那罗和白马相视一笑,只当这是首领面子上过不去的托词,陈节倒是因盖吴的大度对他起了几分好感。只可惜他早已有了英主,否则若和他投的意气,说不定真会跟着他闯上一闯。
    头儿,要不要拿药油给你在手腕上推推?白马觉得那红淤格外刺眼。盖吴体瘦,现在是红的,明日就要青了。
    盖吴摸了摸手中的红痕,怔了片刻,摇头叹道:
    不必了。留着让我知道
    和她的差距有多大。
    ***
    还没有谢过家主送的皮衣,很是合身。
    铁娘子客气了,这件皮衣也是我偶得的,能找到合适的主人,才不算糟蹋了东西。你那件外衣也是因我袁家之事而毁,区区一件衣服,算不得什么。
    贺穆兰和袁放行走在迎风阁内。
    和盖吴带她过来是从侧面而进,有意避开胡姬聚居的地方不同,袁放是这里的主人,在袁家邬壁里不需要避开任何人,所以跟在袁放后面的贺穆兰彻底了解了袁放在这些胡姬眼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已经压根不是主仆的关系,而是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病态。
    见到袁放走过来,她们会恭敬地跪在他的脚下,离得近的,会虔诚的亲吻他的靴尖。离的远的,也表现出一种极其温顺的驯服姿态。
    她见到有一个胡姬脸上还有青紫,见袁放看过来,连忙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只是因为脸上有伤,一笑之下牵动伤口,顿时笑容变得扭曲起来,让袁放皱了皱眉,旁边立刻就有老妈子把她拖下去了。
    贺穆兰想起自己多年前曾陪朋友去过一家规模非常大的动物园,那里面圈养着许多动物,很多动物被关在笼子里以后,就跟半死不活一样躺在那里,从它们的身上都能感受到生命和野xing在一点点消逝的痕迹。
    和好友赞叹这个漂亮那个威武不同,贺穆兰为着这些美丽的生物被这般囚禁在笼子里的人生感到悲哀。
    但也有例外的。
    在路过一间关着黑豹的笼子时,那只黑豹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就那一眼,让她浑身打了个激灵。
    那眼神如此敏锐犀利,还带着一种不屑的蔑视。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是自己,而在外面看着的是它一般。
    就在那个时候,贺穆兰相信万物有灵这句话。
    但到了袁家邬壁这里,贺穆兰不但没有看到哪个胡姬露出不甘的表qíng,就连那些没有jīng神的动物表现出来的颓唐都没有。
    有的只是莫名的狂热和理所应当的自然。
    可以感觉的到袁放顾忌她的感受,所以对胡姬们的态度表现的不是那么混账,但从这些胡姬的举手投足、行为举止里,贺穆兰已经窥见了这座迎风阁的可怕之处。
    物化女xing,奴化女xing,将胡女当成折耳猫金毛犬这一类的物种一般豢养起来,而其中的胡姬们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就是这位家主一直在做的事。
    是这个时代的人都有这种理所当然,还是这位家主特别的残酷?
    究竟是什么让他这般迷恋胡姬,甚至不惜花费血本建造出这么一个畸形的地方出来?
    这座迎风阁,到底有多少胡姬?
    贺穆兰和袁放走出这座jīng致的建筑时,忍不住回身眺望。
    檐牙高啄,雕梁画栋,巧夺天工。
    也不过是座和动物园一般的牢笼罢了。
    唔,我还真没有数过袁放作势摸了摸下巴,悄悄将数字减了三成。约莫一两百个也是有的吧。
    大部分都是舞姬。胡姬善舞,不光大魏,诸国的权贵富商都有养家伎的习惯,否则招待客人时就会失礼。我袁家邬壁比不得那些高门豪qiáng,他们的家伎更绝色的也有,我不过是偏好胡姬,南方又少胡人,所以家伎和别处不太一样,图个新鲜罢了。
    在他心里,是没把铁娘子当做这些以色侍人的奴隶的,也不认为铁娘子会因为这个对他生出什么仇视,最多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就算是汉人女子,在看见家伎和奴婢时,也不会把自己和这些人归为一类,生出什么愤慨来。
    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奴就是奴。
    生而有别,概莫如是。
    若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有些身份的女人,都不会对他的话产生太多的感触。但贺穆兰不同。
    她来自一个没有奴隶的地方,来自于一个富贵有别,灵魂却自由的地方。
    所以她久久地凝望着这座华丽的牢笼,不停地提醒自己:
    悲悯没有用,错的是这个世界。是这个生产力极度低下的鲜卑落后制度。所以
    不要悲伤,不要难过,不要生气,不要
    不要个屁啊!
    若是拓跋晃要想处置这个死胖子,她第一个帮忙抓人!
    只要有机会,她一定毁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
    接下来的时间,袁放确实带着贺穆兰逛着袁家邬壁。这位袁家家主也许在色上是个恶心的人,但在经营家业上,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早上闹虎的集市早就已经被清理的gāngān净净,她杀了老虎的那个地方被厚厚的沙土覆盖了起来,想来再过一段时间,就连血渍都没有了,比用水冲刷还gān净。
    她看见袁家邬壁被收割过后的田地整齐的排列在那里,地里还cha着一直没搬走的假人。有些小孩子在田埂间玩耍,见到这位家族过来,一窝蜂的掉头就跑,袁放也没有露出什么不高兴的表qíng。
    袁家到处都有马,还有不少铁匠铺,这和南方汉人们聚集的城镇非常不同。北方六镇里,随处可见马匹和铁匠铺,那是因为边关经常受到柔然人骚扰,人人都不得不随时做好上马应战的准备。
    可袁家这样,就很奇怪了。
    注意到贺穆兰一直盯着铁匠铺和马厩看,袁放只是一愣,就明白了铁娘子为何好奇。
    他对铁娘子有好感,自然是有意jiāo好。
    听说西域为了抵抗马贼沙盗,民风彪悍,即使是女子也能作战。在我们魏地,北方的重镇都陈有重兵,武器和马匹都是常见之物。但其实南方也不太平。自汉末以来,陈郡因为地理位置险要,屡屡受到贼寇侵扰。过去陈郡因为有谢家在,还有一个qiáng大的依仗,现在谢家败落,又大半去了宋地,只剩下袁家苦苦支撑,不得不尚武起来。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丝毫不像是一个酒色过度的中年猥琐男人。
    他只是很冷静的在说着这些话,就和在说着这不过是图个新鲜时一般。
    铁娘子,你觉得我们袁家邬壁的位置如何?
    地处要冲,依山傍水,无论是前往哪边都有道路,不远又是淝水,若不是这里是您的邬壁私产,建个城也丝毫不觉得làng费。
    贺穆兰毕竟有两世的经历在,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我听说在北方的六镇,那里的人们虽然过得非常辛苦,但也同样非常的坚qiáng和热qíng。在那里,一个普通的军户也能对付两三个普通人。鲜卑人的身材比我们汉人高大的多,但是头脑却意外的单纯,会为了陛下的一声征召立刻不要任何东西的投身到战场上去
    袁放看了眼铁娘子,似乎是在看到她脸上的黑纹后得到了某种安心似的接着说:你是西域流làng武士,所以我才敢和你说这些有些不敬的话。
    啊,抱歉。
    我这身子还百分百就是北方的军户,那种头脑单纯的会因为一声征召就上战场的笨蛋。
    妈的,花木兰到底是为了什么去打仗啊。
    就为了被人说真是意外的单纯吗?
    我虽然也很佩服这些人的勇气,但这在南方是行不通的。袁家邬壁百年来一直是汉人在管,以前我们属于宋地,陛下打赢了刘宋后,四州尽归大魏,我们又成了魏人。正如你所说,我们袁家处在南北重要的关口,可以说,这是大魏最适合经营的地方之一,所以我们这里才能见到这么多南货北货,连西域的珍奇异宝也不少见。
    如果宋魏一旦开战,或者两国出现一点势力不均的qíng况,袁家就到了灭顶之时。
    贺穆兰眨了眨眼,马上就明白了袁放的意思。
    你是说,因为宋魏还维护着表明上的和平,双方都不想袁家倒向另外一边,所以袁家反倒可以在这个关口发展?
    是。如果打仗的话,袁家就不存在了。如果刘宋太弱,或魏国太弱,袁家邬壁就要被迫参战,因为没有一位君王愿意在这么要紧的位置放一个事不关己的势力。我们最终还是要选择自己的立场,才能继续存在下去
    因为看透了袁家邬壁的显赫,不过是随时可以在两国jiāo战中消失的镜花水月,所以像我这样奢靡无能的家主才能保住这个位子。我的父兄都是英明坚毅的家主,拥护者如云,但最后都莫名其妙死于非命
    贺穆兰猛地向他看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想和他说,他虽然又胖,又无能、又好色贪婪,是因为想要麻痹两国的视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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