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袁胖子好口才。
贺穆兰脑袋昏昏沉沉,他说的话也听得是模模糊糊,她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努力不让自己的眼皮阖上。
我不明白。难道您留我下来就是想要把我们一群人烧死在这楼里吗?狄叶飞可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这燕飞楼究竟还有多少密道?我只要一想到我一合上眼就能有人偷偷摸摸进了我的房间,连眼睛都不敢阖上了!
袁放也没想到狄姬夫人居然完全不按照他说的话接,只能无力地解释:袁家邬壁乃是先祖所建,既然是为了防御外人攻击,自然机关不少。也不只是燕飞楼这样。这也是为了居住者的安全,若有个万一,不至于被一下子围死在里面。若说只针对夫人,那就言重了。
狄叶飞心里暗暗一惊。
按照袁放的意思,不但这燕飞楼有暗道,各处都有暗道。盖吴说他去刘宋是通过袁家的暗河,那就一定还有地下水源。想要灭了这袁家,除非从内攻破,一举擒住家主,否则袁家四通八达,他有太多的法子逃跑出去。
也罢,我知道狄姬夫人一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徒说无益。我那侄儿一直担心我若找个夫人会不再疼他,他少小失亲,平日行事也有些偏激,都是我们这些大人惯坏了。袁放顿了顿,我原想着等狄姬夫人和我再熟悉一些,才提出此事,如今这样,为了表示诚意,我还是先说吧。
狄姬夫人,我知道你有西域的珍酿美人泪,想来你的商队能够jiāo易的西域奇珍也是数不胜数。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和袁家合作,大赚个一笔?
哦?家主是何意?狄叶飞坐正了身子,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袁放看了眼宋二先生,这正是他们晚上想出来的办法。
用利益将双方捆绑在一起,哪怕是有杀亲之仇,也能暂时合作,更别说只是一场虚惊了。
项城虽然位处南方富庶之地,但大魏毕竟经营不久,比不得汉人高门聚集的洛阳、和鲜卑贵族云集的平城等地。我知道夫人选择这里是因为有费羽太守庇护,但费羽太守在此地已有四载,政绩又都是上等,也许很快就要高升,像我们这样的商人,开辟一条新的商路颇为不易,到那时,夫人倒要添出不少麻烦。
袁放见狄姬夫人听得认真,心中也是一喜。
有门!
贺穆兰听的眼睛已经快要合上了,猛听得狄叶飞突然对自己道:
铁娘子,袁少主这时候一定是醒了,吩咐家人不要怠慢,若醒了,记得伺候他洗漱用膳。
贺穆兰一下子醒了过来,道了句好险,连忙称是就往主室而去。
她知道这话是说给袁放听的,所以吩咐白鹭们也很随便,又见那袁振根本没醒,就只嘱咐千万不要解了他的绳子,也不要少了人看守,要醒了给点吃的喝的,就随便找了条布巾要了盆水,洗了一把冷水脸清醒清醒。
袁放拿不住狄姬夫人支开铁娘子是信不过铁娘子,还是故意表示出自己的善意。但他口中却是不停,继续示好:
费羽太守不会永远在这里为官,袁家邬壁却是跑不了的。我袁家在此地经营数代,邬壁墙高田广,又有荫户数千,正适合长期合作。若夫人愿意冰释前嫌,还回我的侄儿,我愿将与刘宋通商的商路与夫人共享,助夫人在南方打开局面!
袁家主对您这侄儿,倒真是qíng深意切。
我就这么一位血脉亲人,自然是要多cao心点。
袁放长叹了口气。
狄叶飞此言倒是不虚。这袁放之前一定是想多观察一阵子,再决定要不要合作,或许还有其他打算,想要在这场商议中占据主导地位。
可是被他那脑子不清楚的侄儿这么一闹,就只能先行示好,主动把主导权jiāo到她的手里。
只可惜,他不是什么狄姬夫人,也没有什么货物可以拿去南宋卖。
否则,还真难保狄姬夫人会不会动心。
袁家主,您如今是邬壁的主人,您说愿你我双方放下嫌隙,一同合作,我自然是信的。可我与您那侄儿却有了龃龉,难保日后处的不愉快。所谓合作,当然要双方互相信任才能继续。我也不想哪次再来袁家邬壁,被一把火无缘无故烧成了柴火,我不是每次都能找太守借来郡兵的
他说的也是现实。谁也不能保证这位少家主对她没敌意,要是以后再故意下绊子,别说作生意了,说不定人财两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袁放打从心眼里就瞧不起那种娇滴滴的胡姬,认为她们只能成为万物,雌伏在男人身下shenyin。他收集各国的美貌胡姬,无论是有些聪明手段的,还是如如今迎风阁楼顶那位xing烈如火的,一旦以利诱之,以权压之,只要略施手段,无不乖乖就范,任他施为。
但他面前这位狄姬夫人,真是不可让人小觑,说话间就把局势引到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反复提醒他的侄儿还在她手里。可要说撕破脸或者完全没谈下去的想法,却也没有。
若说她对这生意没意思,满心只有愤怒吧,她又叫心腹的铁娘子去善待他被关押起来的侄儿;可若说她想做这个生意吧,如今就该见台阶就下,想法子为自己争取好处才是。
结果她油盐不进,非要他先保证她的安全,才肯继续往下谈。
还是说她真是被那小畜生吓破了胆子,已经生出退意了?
若真是这样,赶紧给些好处,就算是多赔些财产,乖乖送走了她才好。
狄姬夫人要真不相信袁家,我袁家愿意将大同坊那几间铺子送与夫人,当作赔礼,从此以后,只要狄姬夫人来袁家邬壁,我袁家一定礼数齐全,尊为上宾。袁放不住苦笑,狄姬夫人也无子嗣,自当知道没有子嗣的苦处。我袁家就这一条血脉,希望狄姬夫人能够海涵。
狄叶飞不是真的狄姬夫人,自然没有太多感触,但此时铁娘子刚刚回返,他一眼看到花木兰,想起素和君和他说起过花木兰不能生育的事qíng,突然就发起了征。
没有子嗣真的这么可怕吗?qíng愿为了一个混帐不停的擦屁股,就为了让那个位子上坐的是一个姓袁的家伙?
血脉延续虽是天xing,但这世上能把两个毫无相关的人从此连为一体的,大多数时候都和子嗣无关。为何世人如此看重子嗣和血脉,甚至能让袁放这样的聪明人都变得盲目和妥协?
夫人,事qíng已经办好了。
贺穆兰见狄叶飞望着自己发怔,以为是自己回来的太慢,连忙又解释了一句给袁放听:我已经亲自确认过了,袁少主现在很好。
袁放听了铁娘子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露出关切的表qíng:
狄姬夫人,我已表达了我能提供的所有诚意。若你愿意放下心结与我袁家合作,刘宋庞大的商路就等于向你敞开。刘宋百工齐备,丝绸和珠宝都巧夺天工,远非北方可比,即使是西域,刘宋的丝绸和用器都很抢手。
若你实在不愿,我袁家立刻就将那几间铺子的地契送上,恭恭敬敬地送你们回项城,决不食言。
这下子,无论是贺穆兰也好、袁放也好,甚至是宋二先生和其他心腹管事都一齐看向了狄姬夫人,等待她的决定。
任谁都可以看出此时上策是同意和袁放合作,商人牟利,只要有利可图,即使与虎谋皮也有可为。更何况狄姬夫人曾经亲自去过集市,自然知道袁家肯定有某种渠道能够长期偷运东西入魏,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南方的特产出售。现在先答应下来,握着袁振再和袁放慢慢谈判,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即使狄姬夫人真的是个无知的妇道人家,此时只想拿点好处快点离开这里,袁放抛出几间铺子赎回袁振,也已经有了足够的诚意。项县的大同坊是陈郡最重要的行商之地,那里的铺子价值不菲,否则狄姬夫人也不会为了几间铺子冒着被色中恶鬼侵犯的危险亲自前来。
此乃中策,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所谓下策,就是继续不依不饶的和此地的主人讨回公道。莫说现在他们在别人的地盘,对付人多势众,就算真是袁振丧心病狂做下了火烧燕飞楼的事,以狄姬夫人现在的qíng况,除了回项县向费羽太守告上一状,也做不了什么。
宗qiáng之所以连朝廷都为之妥协,弄出个宗主督护制,不是没有原因的。
狄叶飞想了想,他们都是演戏,玩大点反倒好做周旋。此时拿着几间铺子灰溜溜走人,从此就再也没有这般在袁家邬壁打探虚实的机会了,二来那袁家公子似乎是偷听到了盖吴和花木兰的对话,万一现在jiāo回去,结盟不成反倒结仇,知道了袁家地下水道的秘密,又不是合作关系,这袁放怕真是要想法子杀人灭口了。
所以狄叶飞作势思考了一会儿,主动询问袁放:我若和贵方合作,如何分成?你如何保证我就一定会获利?我南来北往,不常在此地,西域到刘宋的商路如何保证安全?既然要合作,这些都要提早说清楚才是。
还有袁振,我得和你确定如何合作后,才能将他还你。
那小畜生冒犯了夫人,让他在您那吃吃苦,也算是给他点长进。袁放见狄姬夫人终于表态,也是大喜。
既是合作,自然是五五之数。
他已经听说费羽太守夫人也参了一份子,和这位狄姬夫人一起在做生意。若能搭上陈郡太守的路子,从此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不需要像这几年这般做得如此小心了。
无论是鄯善的绝世珍酿美人泪,还是西域的奇珍异宝,夫人收购多少,我袁家按同样的数量也收购一份,或gān脆出资一半。待东西运到刘宋,我负责售卖出去,所获之利对半分成,以金银或丝绸绢帛结算,这都好说。若夫人想要采购什么,就从你那份货款里出,您出售南货的事qíng,我袁家并不cha手,只抽取一成的跑腿钱,如何?
听起来似乎很公平,我也不许cao心货到了南边的事。但如今吐谷浑也不太平,若从西北走,一路沙盗马贼横行,我的货物带的若多了,风险就会更大。你可知我这一路过来有多凶险?若不是有铁娘子相护,几条命都没了。
我从鄯善到项县的路程,要比你到宋地长太多了。
狄叶飞想要探查袁放能够动用的人马到底有多少。
来之前拓跋晃和费羽太守曾经打探过,袁家邬壁可以作战的男丁约有三千,训练有素的甲兵却是不超过八百。养兵极其费钱,否则袁放也不会冒着这种掉脑袋的危险私下和刘宋jiāo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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