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和你们太守说,我有军功十二转,该他来拜见我才是。
大魏的武官一职,分为勋官和命官两种,前者以上阵数、杀人数、以少敌多次数以及击杀敌将的人数为标准,分为十二转,最低者是一转,杀人数十便有,而到了最高,则是十二转,称为上柱国,勋官二品,无实职。
虽然无论你军功有多少转都不一定能成为真正二品的实缺官,但就如同后世某某某享受某某某级待遇一样,勋官是武人最高的荣誉,若是不留在军中而想要出仕,就靠门资、出身和勋功来排定品级。
勋官是终身的,命官却是朝廷任命的。
对于很多即使当了官也没啥俸禄,还不能像在军中一样靠战利品获得收益的军户来说,在沙场上奋斗获得军功获得勋爵比当实缺官要牢靠的多。
贺穆兰从军十二年,天子论功行善时正是十二转的上柱国武勋,即使见了太子,也可以不必下跪。
她每年都会有皇帝赏下的赏赐,若不为官,十二转的赏赐也够她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在大魏,军功高便是有了一切,当今天子拓跋焘更是推崇勇士,对十转以上的将士都极为优待,如今朝中军功十二转者绝不超过十人,而出身只是普通军户的,只有三人。
花木兰因为是个女人,所以即便名头更响亮一点,也不能授官。可是过去部落制的时候,鲜卑女人也是能掌兵的,花木兰领了十二转的军功,军中就一直承认她的地位,是以无论是来求亲的十四羽林郎,还是太子殿下拓跋晃,都以将军称呼花木兰。
这称呼称全了,应该叫做柱国大将军,寓意国之栋梁。
贺穆兰刚刚把自己称呼报出来的时候,那群围了她的皂吏还懵乎乎地互相看了一眼,虽然觉得她的口气似乎很了不起,却没有什么记忆。
怀朔华木蓝,谁啊?
贺穆兰的花木兰是用鲜卑话读出来的,这些皂吏多是汉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哪三个字,互相询问。
怀朔不是北方的军镇吗?难不成是北面哪个达官贵人?
达官贵人应该在平城才是,怀朔那huáng沙漫天的地方一个皂吏嚷嚷了起来。哪有达官贵人就带着个又矮又呆的黑小子出门的!这一定是哪个乡下地方的鲜卑人来糊弄我们!
你!我阿单卓听他们这么侮rǔ花姨,又说自己又矮又呆,顿时挥起拳头,想要和他们拼了。
贺穆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蹙起了眉头。
她以为花木兰的名声在平陆很响,至少痴染和若叶都听过。结果这群皂吏却像是没有听闻过一样,而且连军功十二转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
难不成这些人是江仇专门用来做恶事的走狗,不但武艺稀松,连见识也没有,只是听话而已?
怀朔华木蓝有什么了不起,我还说我是平陆王元宝呢!谁知道你谁啊!一个皂吏发出不屑的嘲笑声。
就是就是,还军功十二转,就是三十六转也啊啊!
一支不知道哪里she来的箭擦着他的头皮过去,他只觉得头皮一凉,然后就是热热的东西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那说话的皂吏一摸额头,顿时发出惊恐的叫声:
啊啊啊!流血了!
标下不知是花将军在此,居然还敢对您举剑,是我们无理,这就和您赔罪!那在城楼上协助围困花木兰的城门官放下手中的弓箭,一个军礼单膝跪了下来:请花将军原谅!
请花将军原谅!
知道花木兰是谁的城门官齐刷刷跪了一片。
贺穆兰在被皂吏嘲笑之时,真的尴尬yù死。
这是她第一次借用花木兰的名声,还特地为了不堕花木兰的名头,用了吾乃怀朔花木兰这么有型的开场白。
结果瞬间就被我还是平陆王元宝呢给啪啪啪的打了脸。
这个时代咨询不通,很多你以为别人知道的别人不知道,你以为别人不知道的,却有可能在街头巷尾中获知。贺穆兰太高看了花木兰的名头,也高看了这些寻常皂吏的见识。
皂吏们不过是一群贱役,没有官职俸禄,全靠县令发米粮过活,名为吏,实为走狗,甘做恶人走狗的,又能有什么本事?
贺穆兰的羞愤根本无法纾解,她甚至想要拔出磐石来狠狠劈这些人一顿。
居然侮rǔ她的偶像!他们是想要被一个个揍,还是想一起被揍?
就算被she成刺猬,她也忍不住了!
那城门官的一支箭解了围,也阻止了她的bào走。那一声花将军让她的眼眶热的都快要涌出泪来,而那群城门官行礼跪地,更是让她那一瞬间有了一种奇异的满足。
没钱怎么了。
没官怎么了。
就算这些皂吏瞎眼又怎么了。
军中还记得花木兰!
.
城门官跪下的时候,就有皂吏飞速回去回报了。
这城门官虽然只有八品,却是此地郡兵的首领,手下带着一百多人,专门负责把守四门。
切莫小看城门官,大魏的地方镇守部队晋升极慢,尤其是南方毫无征战的地区,城门官便是一地郡兵中油水最肥、最安全、福利待遇也最好的一群人。别看陈节当个郡尉,每个月的油水还不见得比城门官多。
普通郡兵若是想要当上城门官,要么就是靠山够硬,要么就是手底下有真功夫,揍的别人爬不起来,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可以被小觑之辈。
这城门官也是从军中退下的,靠着以前老上司的门路当了此地的城门官。只是他刚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富庶之县,如今却也变得冷冷清清,绝没有以前客商、手工业者络绎不绝的景象。
只是一来他也要糊口,二来那老上司也是支持江仇这边的人,所以有时候只要他手伸的不长,他能闭一只眼就闭一只眼。
要是钱给的够,事qíng又没什么厉害gān系,他帮一把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前提是,不能惹祸上身。
花木兰的威名,他昔日还在军中时就有耳闻。他东平郡的这位上官,也只是花木兰手下的手下,一名千夫长而已。
这样的人,他哪里惹得起!
皂吏们出声侮rǔ花木兰时,这城门官就觉得不好,因为花木兰的脸色青白的太吓人了。
他倒不怕自己日后倒霉,而是怕这些人惹恼了这位将军,让她怒而出手,那小事变成大事,自己以权谋私的事qíng就挡不住了。
于是他不惜冒着得罪江仇的危险出了手,又将花木兰高高捧起,悄悄补回她的面子。这些英雄们都是人和人之间这样造出来的,他当了这么多年城门官,送往迎来的事qíng看的多了,人走茶凉的比比皆是,但只要人家还记得你,你就是个人物。
这便是小人物生存的哲学,贺穆兰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她那被军中记得、连城门官都尊重无比的场面,竟是这般促成的。
但无论如何,贺穆兰确实踩着台阶下来了,下来的还很舒坦。阿单卓甚至已经想要原谅这个拦住他们的城门官,请他去喝酒了。
这世上男儿最痛快之事,便是英雄惜英雄。
花将军,这应该只是一场误会。您身份贵重,由这些皂吏押着回去未免难堪。这样吧那城门官将手中弓箭往身旁手□上一扔,抱拳道:卑职带人亲自送您回衙门说明误会,如何?
@omicron;@
贺穆兰。
阿单卓。
这么礼遇尊崇,说到底还是要再回去见那狗官?
这和说好的华容道义释曹cao段子不一样啊!
***
贺穆兰和阿单卓两人策马在集市狂奔的qíng景还没传出几个人去,这两人就被江扒皮的人给拦截回去了。
这让许多想看周扒皮倒霉的百姓由不得发出一声长叹,诅咒这位县令一手遮天,连武艺惊人、骑术jīng湛的鲜卑勇士都逃不了他的魔爪。
只是不过顷刻的功夫,平陆的百姓就觉得他们的猜测大概是错误的。因为没有一个被抓住的人会这么
呃
趾高气扬?
那被很多百姓坚持认定成来巡查的达官贵人的贺穆兰,此刻正好端端的坐在她那匹神骏越影之上,旁边有步行的,佩着腰刀和长枪的城门官护卫。
这些门官胸前大大的卒字,证明了他们是郡兵而非那些讨人厌的皂吏,而他们谦卑温顺的态度足以说明马上那位骑士绝非阶下囚的身份。
这让贺穆兰大人物的身份又一次被坐实了。有些人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要想法子去搭个话伸个冤什么的,至少能露个脸面。
万一被这位大人看中,也做个随从什么的呢?
而江县令的那些虾兵蟹将,甚至连给那位大人牵马的资格都没有,只不过跟在那位大人身后的随从之后,还离得较远,连边都不敢贴的太近。
有些人开始憧憬江仇的好日子到头了。有些人觉得这大人和城门官关系这么好,又在往衙门里走,怕是蛇鼠一窝。
总而言之,在各种形形□□的猜测下,一群百姓半是看热闹,半是想要满足自己的某种心思,纷纷跟在贺穆兰一群人的身后往衙门而去。
师兄,我看花施主似乎没有什么危险爱染穿着一身贺穆兰买来的旧衣衫躲在一处货摊后面,和身边的痴染小声嘀咕。
痴染却比他更加自在。他靠在墙边,一副吊儿郎当看起来就像是乞丐的表qíng,状似无意,实际上余光一直看着集市那边。
没什么危险,她应该就带着阿单小弟出城去了,又哪里会往回走。痴染皱着眉头。我们在这里再等几天,看看花将军会如何。
花施主之前好像和阿单大哥说过,说她若是去报恩寺浮屠被抓住,叫他快马去陈郡的太守府找什么人。若花施主真的陷在牢里,我们就想法子去陈郡吧。爱染愁眉苦脸地搓了搓手。
我连找平陆都找了许久,陈郡在哪里?这可真要命了。
陈郡在最南边。痴染做乞丐时流làng过不少地方,再等等看吧。qíng况要是不对
他咬了咬牙。
我们就去陈郡的太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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