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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页
    嘭!
    咚!
    嗯
    出人意料的是,无论兄弟几个怎么拳脚相加,丘林豹突都不还手,只顾捂着头脸和要害,蜷缩着身子不停的躲避。
    但八个人一起围攻又不是单打独斗,即使要躲也躲不开去,这八人狂揍猛踢了一阵,直揍得丘林豹突站不起身子,滚倒在地,只咬着牙硬忍。
    你还手啊!都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何必假惺惺!老六猛踢了几脚,待要踢他bào露在外面的后脑勺,不知为何脚尖偏了一点,一脚踢在了他的肩膀上。
    即使如此,丘林豹突也痛得喉咙里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
    贺穆兰在老六准备踢他脑袋的时候想要伸手阻止的,结果发现脚又放下去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收回了手。
    等她收回手,却发现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那位老大。贺穆兰诧异地看了一眼那个如同乡间老农一般的男子,那男人也回望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贺穆兰还未收回视线,就见他已经悄然开始往她这边走来。
    一旁的阿单卓看着丘林豹突挨打,不由得露出一脸焦急的表qíng。他之前陪着他跑了二十三家军户,自然知道在这段期间他到底受了多少拳打脚踢。阿单卓是个心软之人,见他被昔日同伴揍得如此厉害,再也忍受不住,一声bào喝:
    好生不要脸,八个打一个!丘林豹突,我来助你!
    他掀起衣摆就要往那人群中跳去
    阿单阿兄,你莫出手!丘林豹突闷哼一声,这是我欠诸位兄弟们的,反正之后也是个死,不如在这里先还了以往的恩德!
    艹!你他妈的还手啊!你当自己是肥羊啊,宰了你又没有ròu吃!老四见他身上脸上已经没一块好ròu,手上一拳怎么也揍不下去,反身一拳捣在要踢丘林豹突命根子的老十脸上:
    我呸!你居然踢那里!你真打红了眼不成?怎么这么下作!
    场面上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你打我我打你,自己人打自己人,不知道是哪边的人又开始骂架,还有没参与乱斗的跑过来拉扯劝架的
    我带的人都是些没什么见识的野汉子,让你见笑了。大哥哭笑不得地对着贺穆兰拱了拱手:我叫胡力,比他们痴长几岁,得他们不弃称呼一声大哥。敢问英雄大名?
    狐狸?
    贺穆兰看了一眼这个满脸皱纹,手上指节粗大的男人。
    化名?
    他一见贺穆兰的表qíng就知道她想错了,连忙摇头:非也,我姓胡,力气的力,并非化名,而是真名。
    贺穆兰见他以真名示她,又有之前想阻止别人踢丘林要害的举动,对他有了几分欣赏之意,遂也没有用贺穆兰的汉名敷衍他,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叫花木兰。
    花木兰之名一出,这个叫胡力的男人瞳孔猛然一缩,讶然道:可是怀朔那位花木兰?连斩蠕蠕七位大将的那个女英雄
    虽然贺穆兰已经渐渐习惯了报上花木兰的名头,但每每有人用一种久仰久仰的表qíng和语气问起她的来历时,她还是有忍不住脸红的冲动。
    但是不回应又显得虚伪,所以贺穆兰只能微微羞窘地点了点头。
    胡力显然也没想到这位女英雄这么平易近人,而且还穿着男装继续到处跑,不过他还是抱拳行了一礼:我大概知道豹突为什么会突然一改态度,不再愤世嫉俗,要去洗心革面了。原来你就是那位一直帮着他家的花木兰。
    咦,你知道
    我其实也是小市乡之人,只不过离家十几载,大家都把我忘了。我偶尔也会回乡间看看,自然知道丘林豹突是何人,也知道花木兰是何人。你以为我什么人都往回捡吗?胡力笑了起来,若不是有同乡之谊,又担心这小子真饿死在外面,我也不会让这么一个好人家的孩子落糙为寇。
    首领倒是有qíng有义。
    贺穆兰赞了一句。
    有qíng有义不敢当,大家都是走投无路的苦人,不过是互相抱着取暖罢了,这世道想要活着这么艰难,能活着就不容易,哪里还顾得上又有qíng又有义呢?只是希望大伙儿在一起过的乐呵,能走的远一点罢了。
    胡力接着说道:花将军要将丘林带去军府,可是有法子让他脱罪?
    无。
    贺穆兰很光棍的回答他。
    那丘林豹突还要胡力傻了眼。花将军不是一直在帮他家吗?
    我正是在帮他。贺穆兰抬眼看了看丘林豹突。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之前父亲早逝,没人告诉他这些道理,我现在来教他。
    她收回目光。他是大将军丘林莫震之子,流着英雄的血脉。若真是甘愿苟且偷生之人,就不会被我三言两语打动,自愿去服罪了。
    这真是胡力苦笑一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老子服了,老子真的服了!以前知道你小子狠,却不知知道你对自己也这么狠!老子不想担个打死自家兄弟的名声,我收手!老十收起手,一拳击到石壁上。你们几个要再碰他,就是碰我兄弟,我不客气!
    我也服了!老四是第一个收手的。谁多动他一下,以后老子也不客气!
    我服了!
    服!真打死不成!
    几个人陆陆续续的收了收,还剩几个原本想gān脆打死他算了,却不愿意得罪老四老十他们几个,一想真打死了也没什么好处,便骂骂咧咧说了一堆废话,然后也倚墙不语了。
    阿单卓想要将丘林豹突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只能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花姨,花姨,你力气大,你抱他!我怕我一伸手把他落地上了!
    贺穆兰听了阿单卓的叫声,几步走过去,却没有吃惊。
    丘林豹突虽然受的伤重,但他也是习武之人,大多避开了要害,只是看起来惨些。再加上这些人大半都不是真想打死他,流血的地方都少,全是皮ròu伤。
    不过伤成这样,短期之内难好利索却是真的。
    贺穆兰伸出手,一把将他抱起来,用公主抱的姿势将他抱到一边gān燥点的地上,让阿单卓先不慌给他上药,先把伤检查下,有没有伤到骨头的。
    这些人先前打的痛快,待真歇了手,看见丘林豹突那副惨样,各个又于心不忍了起来。老四在原地踱了好一阵子,实在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冲出石窟去。又有几个人嘴里喊着我去劝劝四哥、我去看看四哥gān什么了之类的话,也跟着溜了。
    阿单卓帮丘林豹突清理伤口,贺穆兰看着一石窟的qiáng盗,朗声开口:
    丘林豹突虽离开诸位,却是为了去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qíng。他并没有说过和各位恩断义绝之语,各位也从未做过让他想要恩断义绝的事qíng。人各有志,如今他守了各位的规矩,也算是给各位一个jiāo代,他日若有缘再见,希望还能相逢一笑,莫要恶言相加才是。
    我们还要你这
    老二!
    多管闲事的教训啊?大哥你喊我?
    老二一愣。
    算了。老七伤成这样,下不了山了。我们这里四处钻风,也养不得伤,你们去做个担架,把老二抬下山,送到有人的地方去。
    老大!
    快去!
    几个兄弟得了令走了,得了贺穆兰一声谢。
    丘林豹突伤了锁骨和臂骨,脸上身上都见不了人了。等几个人拿了缠着树藤渔网的担架把丘林豹突放在担架上时,他痛的惨叫了一声,当场就有几个弟兄洒了泪,骂了句蠢货,怎么不还手之类的话。
    当然不能还手。
    我已经负了一次别人,再也不能做逃兵了。我得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丘林豹突挤出一个笑容。
    他们下了山,这一群qiáng盗将他们一直送到有人烟的村子口才准备离开。丘林豹突在担架上躺着,对他们连拱手,胡力一把按住他,示意弟兄们走远点,这才对地上的丘林豹突说:
    虽然你挨打被揍了半死,但我还是觉得你做的对。
    大哥你
    胡力看了眼花木兰,犹豫了一会,这才启齿:
    我和你一般,也是逃了兵役之人。
    什么?丘林豹突傻了眼。
    我也是鲜卑人氏,原姓纥骨,胡是军府记我们姓名用的姓氏,我是十几年前陛下征兵讨秦国的时候逃的,这一逃就是十几年。当年我比你还要惨,我一门四丁全都死于沙场,待军贴一来,我阿母就撞墙死了。我那时想,大可汗要的不是战士,只是壮丁,我又何苦还为他卖命,索xing就逃了
    胡力说起往事,已经有一种超出常人的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qíng。
    这么多年来,我游dàng于山野,带着一帮苦人四处找活命的路子。我们又不像卢水胡人,好歹有个老窝可以接接生意,这世道又乱,今日里要归顺流民,明日里流民就要被抓去服徭役,我们都不愿任人摆布,只能落糙为寇,做些昧着良心之事。
    贺穆兰和阿单卓诧异的对视了一眼,想不到这个胡力居然还是丘林豹突的老前辈。
    怪不得
    所以我才说你做的对。若是能够再活一次,我一定不逃,乖乖的去打仗。胡力的韧xing和冲动早在漫长的时光里被磨得圆润,但这并不代表他胸中的火焰就已经熄灭,他的心也变得僵硬。
    我会奋勇杀敌、忠于血脉、赢得荣誉功名,然后,一步步走到那位陛下的身边去
    胡力开始沉溺于某种幻想之中,他这十几年来,无数次做出过如果当时我如何如何的推论,再自己将它推翻。如是上千次后,他决定了如果能够时光回朔,自己一定会做的事qíng。
    当然,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时光回朔之事。所谓如果当年,也只不是一种臆想罢了。
    但他靠着这种臆想,硬是熬过了漫漫长夜,熬过了忍饥受饿,熬过了原本应该有同袍、女人、渴饮敌人之血,却只剩一片空dòng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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