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一出现,立刻像是定海神针一般迅速让所有的年轻人镇定了下来。库莫提恭恭敬敬地上前搀扶窦太后,她弯下身子,仔细摸了摸贺穆兰的脸和脖子,后者即使在昏厥中也是皱着眉头,眼皮不停地跳,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倒像是魇着了。
难道他们的猜测是对的?真是有人下咒?
不必去找御医和巫师了,这里人多口杂,容易出事,来人啊!
窦太后捏住了库莫提的手臂,紧紧一握。
库莫提很少看见窦太后这般失态,他心中也担心贺穆兰的安危,眼神不停地扫向躺在地上满脸痛苦的贺穆兰。
窦太后开口吩咐宫人。
把花木兰抬到宫里去,就在我的慈安宫看病!
只有在宫中,花木兰的女子身份才不会bào露!
***
沮渠牧犍意外落败之后,贺穆兰全身一直处在犹如泡在暖流里的状态,正如那位寇天师所言,她第一次意识到了先天真气的存在,这些游移不定的气流疯狂的迎接着后涌入的同伴,带领着它们往她的四肢五骸钻去。
起先贺穆兰是非常舒服的,而且她清楚的明白自己更加qiáng了,三十岁的花木兰那可以推开山岩的力气又一次重新回到她的身体,她如今正是二十一岁,无论男女都是身体素质最qiáng悍的时候,又有了前世十几年积攒下来的经验,若单论战场上厮杀的能力,当世应该是少有匹敌。
拥有这种先天之气的人,最有名的自然属人中吕布和冠军侯霍去病。只是这两人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前者头脑不比贺穆兰好,就算武力天下第一也被权贵们玩弄于鼓掌之间
后者更是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封láng居胥的传说。
两人都没活过三十岁,前世的花木兰就算是个女人,天生就有和这股真气共存的能力,也还是不存于世了。
所以当这股先天真气回到贺穆兰的身体时,起先还是很舒坦的,但渐渐融合在一起的力量开始bào涨、已经超出了早已适应贺穆兰这幅身躯力量的范围之时,危险的qíng况就开始出现征兆。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全身上下犹如火烤,没过一会儿,全身的经脉都像是要炸裂开来,这种从身体内部发出的痛楚让她甚至还没有哼上一声,就直接晕厥了过去。
之后那些jī飞狗跳、惊慌失措,她自然是不知道了,因为她陷入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四周鸿蒙一片,唯有不同的记忆片段不停的跳跃。
贺穆兰明白自己在做梦,她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梦,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因为梦境太美或者很想知道自己接下来在做什么,所以一直让自己潜意识里不要醒来。
跳跃的记忆片段是贺穆兰因为力气丢失而丧失的那部分记忆:
她看到花木兰如何一次又一次的送走自己的同袍,嘴里轻哼着岂曰无衣
她看到花木兰和同袍一起返家后兴致上来,重新描眉画眼,结果把同火们吓了一跳,仓皇怪叫
她看到花木兰被乡间之人背后奚落时豁达一笑,摇摇头无奈地走开
那些花木兰曾经留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像是被激活了一般拼命的向贺穆兰的脑子里钻去,就像是那些记忆本来就是她自己的,只不过丢失了太久。随着记忆一起进入脑海的,还有花木兰从小到大的感qíng、感悟、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
贺穆兰知道,从此以后,她再想知道什么已经不必靠翻阅记忆的方式,此刻她就是花木兰,花木兰就是她,她已经拥有了花木兰过去三十二年所有的一切。
贺穆兰原以为随着这部分记忆的回归,她应该就会醒过来,而这些让她不想离开的梦也会结束,可接下来的梦境,简直就是骇人听闻了。
她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穿越时如何死在马下,她的队伍如何只剩几十个人,因为历史上没有了花木兰这个人,狄叶飞也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接到军贴退伍,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百夫长而已。
其他几个同火,最后也接连死于非命。
若gān人死在柔然人手里,若gān家的兄弟们像是疯了一样的报复柔然人,几乎都不得善终
高车一族没有那么容易归附,直到拓跋焘打跑了大檀,吴提登上汗位,北面和西面的高车人才惊觉变了天,匆匆忙忙归附,也不过落得个杂胡的地位,在军中做着牛马一样的工作,莫说地位不及汉人,就连匈奴人也比不上。
高车人得不到尊重,频频作乱,拓跋焘镇压了数次,杀的血流成河,最后才把高车给打压屈服。
没有了花木兰,柔然没有被灭,和西面的北凉联合了起来,更与南面的刘宋联手,一直撑了十余年都没倒。
胡夏的赫连定西边,灭了西秦,最终也死于吐谷浑的大军之手。
拓跋焘外有qiáng敌联手,内有诸多民族频繁造反、汉人和鲜卑人互相斗争,更有儒家和道家携手对抗佛门,以至于鲜卑贵族也陷入佛道儒之争,争得整个国家乱象频生,更有无数jian险小人抱着佛门或者道门的大腿上位,搅得朝堂也不得安宁。
佛门的僧人被屠,所有的寺庙和佛像都被捣毁,信奉佛教的鲜卑人家饱受牵连,有些纷纷失势,朝廷中空出无数官职,又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汉人原本和鲜卑人分庭抗礼,如今平衡被打破,汉人迅速上位,yù回复九品制度,将天下士族都分个品级,其中却不包括鲜卑人。鲜卑人的愤怒和不满越来越积蓄,六镇兵马蠢蠢yù动,偏偏太子又偏向汉人那边,喜欢汉人治国的那一套制度,更是让鲜卑贵族们不得不使出各种残酷的招数。
拓跋焘娶了无数异国公主,后宫残酷的宫斗让他死了至少十个儿子,等他反应过来后宫里大多数留下的都是异族公主生下的儿子,想要帮着窦太后清理后宫异族女人过大的势力时,窦太后却突然死了。
一个叫宗爱的宦官迅速赢得了拓跋焘的信任,继而以佛道之争挑拨了拓跋晃和崔浩的关系,让原本支持太子的崔浩转而攻讦太子的东宫属官。
崔浩识人不清、用人不明的毛病一直到后来都有,而那个时间线里,崔浩庞大的门客队伍越来越多,其中各种势力错综复杂,那时候崔浩负责修魏史,已经修了十几年,负责帮助修纂国史的两个门客受人指使,劝说崔浩将快要修好的国史立成碑林,以供国人观看,得到了崔浩的同意。
这原本是向拓跋焘邀宠的行为,却成了他的催眠符。鲜卑人早期那些**、共妻、屠城等种种落后的举动被张扬天下,成为诸国的笑柄。鲜卑人群起发难,拓跋焘苦于汉人势力过大已经动摇了国本,在两厢权衡之后选择了牺牲崔浩,打击汉人的势力。
崔浩虽死,但拓跋晃因为和崔浩之前的斗争引起拓跋焘的忌惮,认为太子有意bī宫,加之鲜卑贵族的挑拨,父子渐渐离心。这个事实让拓跋晃又悲又恨,一杯毒酒了解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以死证明自己不是觊觎那个皇位,徒让仇者快,生者痛。
拓跋晃死后,拓跋焘悲愤yù绝,在彻查真相的时候发现了其中有崔浩的推波助澜。
内官的宦官们有gān涉内政的嫌疑,结果还没有查个清楚,拓跋焘就被宗爱在食物里下了毒,糊里糊涂死于了非命。
世间再无拓跋焘。
之后魏国混乱,宗爱杀了无数皇子,赫连皇后被宗爱胁迫立了拓跋焘的幼子拓跋余登基,在受尽各种折rǔ后含恨自尽。
拓跋晃的长子在鹰扬军和源破羌的扶植下平定了动乱,但魏国已经元气大伤,各种纷争所带来的隐患深深埋在了暗处,昔年的诸国余孽也纷纷蠢蠢yù动。
整个悲剧从柔然未灭、朝堂势力动dàng开始就埋下了伏笔,直到最后拓跋焘身死,只留下无数的惋惜。
若贺穆兰之前没有得到花木兰的所有记忆,也没有得到她的qíng感和积累,如今看着这些片段,就如同看着一堆gān巴巴枯燥无比的历史教材,可正因为她有了两世的经历,看见这段时间线时,忍不住心惊ròu跳,全身肌ròu也绷得死紧。
她看着英明神武的皇帝即使没有先天真气的阻碍,依然还是一步一步走入了各方势力纷争的漩涡,坦诚抵不过yīn谋、宽容抵不过私心,曾经的恢弘气魄在吃过太多次亏之后变得越发多疑,从开始怀疑自己,到开始怀疑别人,一步一步,大厦将倾。
她看着拓跋晃从众人口中的贤明到显名,看着他对佛教的同qíng而和崔浩分道扬镳,承受着儒道两门疯狂的报复。
单纯如贺穆兰,这辈子都无法理解这世上还有这么多纷杂的势力,连宗教都能变成当权者手里的工具。
她看到寇谦之预感到儒家领袖崔浩的疯狂,推算出佛教灭亡后三教失去平衡,天下大乱,道教也将不复存焉,便拼命的想要挽救佛门的衰败,却抵不过拓跋焘的一意孤行,崔浩的步步算计,最终佛门大势已去。
信仰佛门的卢水胡反了、白龙胡反了、整个中原大地都陷入了战争之中,在贺穆兰记忆里鲜少对内战争过的大魏终是对自己的子民挥舞了屠刀,数十万人身死,无数的家庭被毁,僧侣痛苦询问上苍,道家全面隐退,只留崔浩和他身后的儒家笑傲到了最后。
上帝yù使灭亡,必先使之疯狂。以为自己兴复旧制、还我汉家再无阻力的崔浩,最终还是给鲜卑贵族们联手狠狠扇了一个巴掌,输的连老本都没有。
被族诛时,崔浩已经七十岁了。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是崔家的姻亲,最终全部被连坐灭族,斩首流出的血把整个河水都染红了,平城的百姓三个月不敢食用河水,仅用井水。
贺穆兰接受到整个世界的恶意,她感受到自己失去的三分之一力气屡次都被借用,一会儿在这个武将身上,一会儿在那个反贼手中,他们总是能在莫名其妙的qíng况下突然爆发出无比的力量,或逃出生天,或杀成恶魔
贺穆兰所看到的一切,皆是那三分之一的力量在各方不停闪现后再反馈到她的脑海之中,如此真实、如此可怕,直让贺穆兰战栗。
这股力量若不掌握在合适的人手中,会造成的恶果也皆不相同。但她的力量像是随机出现似的,除了一些奇人异士如佛门高僧,几乎没有什么规律的出现。
这样qíng况让贺穆兰越来越骇然,越来越不安。
到底是谁在cao纵这一切?
到底为何她的力量会到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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