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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信也不与他分辩,只说念郎意不平,辞了孙友,径使书僮儿千万央求了小茶儿。小茶儿今年十四了,渐晓些儿人事,却也觉赵信主仆不可靠,她初道是这书僮儿有心于她,虽不喜书僮油嘴滑舌,却也不是没几分羞涩得意。却是一丝儿东西不敢收,亦不肯收,见那书僮儿便不轻易啐他。毕竟qíng窦初开时有个生得不坏的男子对你似是有意,你纵不喜他,也要软和一些儿,小茶儿便说这书僮儿:你那郎君不似个样儿哩,你好没个成算。他文不成武不就,没个前程,家也无一个,你跟着他,要往哪处去?
    书僮儿见她为自家着想,自以得计,便笑说:待我家郎君与你家姐儿成了好事,这家自然便有了,你我也
    小茶儿听了,便如叫人揭开顶梁骨浇下一盆雪水来,脸儿都白了,颤声道:你说这个,可是真的?我如何不知晓?
    书僮儿因要用着她,便悄与她说了,如此这般,末后道:我家郎君也是雅人儿,与你家姐儿岂不般配?又比出红娘的典故来。
    也是这书僮儿托大,往常与赵信一处时,那些个行院人家里行走,赵信与花娘调qíng,小丫头儿也与他眉来眼去,哪消用心?三言两语便可勾搭上来,大便宜占不着,揩油的事qíng也没少做。不想今日遇着良家了,非但姐儿不是他们能见得的,便是丫头,也瞧他们不上。
    这小茶儿心道,想那人人道好的红娘,却做出帮着主人家姐儿与个书生未婚成jian的事体来,也算不得好人。纵是老夫人曾有言在先又反悔,你两个可qíng投意合,却不好未婚苟且。你只读《西厢》何曾知道还有个《会真记》?
    小茶儿心头有成算,哄了书僮儿问了内qíng,打发走了书僮儿,往还家里。秀英与玉姐正看金哥写字儿,这小子也不知似了谁个,会说话,偏偏不肯多开金口。自打会说话,你哄他,他叫爹娘阿婆,每见你面,只唤一次,你想他不停叫唤,却是想都不要想。然论起写字儿,倒是可以一遍又一遍写来。
    玉姐把着金哥的手,一笔笔写着,秀英抬眼看小茶儿,见她面色不对,便问:这是怎地了?小茶使一眼色,秀英使叫胡妈妈抱了金哥走,又叫小喜、小乐两个守在门外。小茶儿这才当地一跪,一五一十,皆说与秀英、玉姐来听。
    小茶儿知悉图谋,说这念郎如何许赵信借住他家弹琴、翻墙,说赵信如何要他窃取物件,只作无意拾取,要与玉姐说话等等。秀英便如叫人浑身挂满了pào仗,点火便要着,小茶儿慌忙道:娘子噤声,传出去旁人要怎生说姐儿呢?!这等事体,万不可与姐儿有关联的!
    玉姐也回过神来,一脸铁青,对小茶儿道:你去请了爹来!
    屋里秀英将玉姐往怀中一搂,骂起赵信:他痰迷了心、脂迷了窍,错看我家了!又大骂读书人,都是些下流种子,既是无用、不得人青眼,便只好白日做梦。还要将梦话写将出来,只求谁家姐儿看了信了,好自甘堕落与他成事!次后又说玉姐:一心换一心,你这两个丫头都是好的,要好生待她们,养熟了,只与你一条心比甚都qiáng。
    洪谦正与苏先生说文章事,小茶儿一脸焦急来请,还道出了什么要紧事,苏先生亦非不通qíng理之辈,说:稿子留下,我再看看,你去罢。洪谦一路行,一路问小茶儿:究竟是何事?小茶儿满头汗,只管摇头,洪谦愈发心疑。
    到了秀英正房,只见秀英只管搂着玉姐哭,玉姐一脸铁青色,显是怒极。小茶儿将门一掩,秀英只落泪,且不敢号啕,玉姐道:小茶姐说与爹听来。小茶儿复将如此这般说与洪谦听,越说身上越冷,抬眼看时,洪谦一张脸看不出喜怒,一双眼早眯了起来。
    玉姐便似钉在当地一般,死活不肯离开。洪谦胡乱往张凳儿上坐了,问:你们两个待如何?
    秀英道:不能声张,虽咱家清清白白,然女孩儿名声,但凡有人提了这等事,又提到你名字,便是洗不掉了。这杀千刀的,终是个祸害,不除不行,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里防贼的哩。还有那小寡妇家那个饿不死的小杂种!这般心黑手狠!
    洪谦却看玉姐,玉姐冷声道:他要爬墙只管叫他爬,待他爬到墙头儿上,却叫声有贼,那寡妇家里必有人醒的。闹将起来,趁乱一棍儿打死了,使人知道他爬寡妇家墙,叫邻居看着了当贼拿,管好叫他身败名裂。府君不大问事儿,纵问,这等深夜乱事儿,他也问不明白,便做个死无对证!
    秀英听了一呆,旋即又道:那游家小杂种呢?!他与他那个偷汉子的娘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安!今日能做出这等事儿,明日不定有甚恶毒主意哩。
    玉姐于此却无主意,便去看洪谦,洪谦垂下眼睛,道:他不仁,我便不义罢,一道打杀算完。儿子捉了亲娘的jian,却与jian夫混战,一道死了。这事,须细做安排,不可泄漏了风声。凡事当密之,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你于今可有所悟?
    玉姐一点头,便听洪谦安排。
    这头计定,秀英又说小茶儿:你是个好的,只此事不可声张,我不好明着赏你,日后你有看中的小女婿,我与你放良,备下一套妆奁来发嫁了你,你娘在我这里,自有她养老钱。小茶儿忙跪着谢了,又说:我是姐儿的人,只为姐儿尽力。姐儿说甚,便是甚。
    洪谦亦赞其忠诚可靠,又说玉姐:你这丫头,要待她如心腹。
    玉姐道:我晓得,心腹去,人也活不得了。
    当下定计,小茶儿往与那书僮儿道:你家郎君生得倒好,只是装束上不雅相。我说与你,若无心呢,就此收手,若有心呢,却要好衣着。说着玉姐喜欢甚样打扮,叫他赵信依样装束好了,这内里有几样佩饰却是赵信没有的。小茶儿便说,这游家便有,念郎从他娘那里讨了他爹遗下的一支仿内造的金簪儿与赵信别了,又将一块上好蓝田佩也偷了来与他戴了。又教他身上却携一纸书就的《凤求凰》,待说得入港时,留下来做表记。
    却不是爬墙。这两家宅子只好隔一道夹壁,两家朝着后街各有一道角门儿,后街平日没人走,唯有收夜香、垃圾、又或是打更之人路过。待梆子响过,这头角门儿开了,只等那头小茶儿引了玉姐来见赵信。
    那头洪谦早布置停当,赵信这头一冒头儿,那头便不知何处有人叫喊:有贼。四下灯笼火把打起来,乌压压一堆人涌将出来,照着赵信便是一套打,连书僮儿也打得没声儿了。那头念郎还在门内未曾走远,连着念郎的小厮儿,也是一套打,洪谦一棍敲到念郎后脑,直打出血来,眼见有进的气没出的气,却将棍儿塞往赵信手中。
    赵信叫打得急了,一头挡了头脸,早叫打蒙了,只会说:休要打!嗷!话未完,又叫打了一下。手上乱舞,恰捞了条棍儿便要四处乱打。众家丁且打且大声叫嚷,盖过了他的声音:打的就是你这个贼,你还敢还手。也不听他说,只管打,打得赵信没了声音。
    此时四邻亦惊起,各点了人、拿了棒儿出来打贼。想这黑夜里,又是暗巷,纵有灯笼火把,也是看人不清,这赵信又穿一身白衣,原为做潇洒样儿,一群人早往他身处招呼,不打他,又去打谁个?
    这头游宅里陆氏也惊醒,唤念郎不着,急披了衣裳,也点起家丁。走到后门上,却见人在打贼,家丁也兴起,拎着棍儿上前。这陆氏毕竟母子连心,叫她瞧着地上躺着个人,酷似他儿子念郎。当下也顾不得,急上前看,可不就是念郎?当即号啕了起来:狠心的贼,怎地伤我儿xing命?
    众邻居虽不与她亲近,然想她寡妇伤了儿子,也有些儿义愤,下手更重。赵信叫人一套乱打打死了,书僮儿亦没了气息。这才将灯笼聚拢了来看,地下躺着两个死了的是赵信主仆,那头念郎主仆误了救治,混乱中叫人踩了无数脚,待陆氏救起时,却是由温至凉了。
    陆氏号啕起来。不想众邻居勉qiáng分辨出是赵信来,看她的眼神儿便有些不同。纪主簿是个做官的,当即主张将尸身围起来,不令动,又派人看守,只待天明报往衙里,再请和尚道士来做个法事。洪谦听了冷笑,暗道活且要叫我治死,死又能奈我何?这等猪狗,该下十八层地狱来,只怕佛祖来了,也渡不出他!
    却说赵信、念郎各有盘算,一心要使玉姐堕落,不想小茶儿是个忠仆,甚好处不收,却将事报与主人家。玉姐承程老太公之余烈、袭洪谦之风范,赵信、念郎敢算计于她,她便要请这两个去死上一死!
    这两个一套乱,皆叫打死,那头衙内来了杵作,来填尸格。验得念郎致命伤在脑后,凶器在赵信手中。赵信叫乱棍打死,却不知是哪条棍儿打的。两个小厮书僮,也是混乱中身亡,却是邻居义愤。又因赵信面目打得稀烂,只依稀辨出是他,却于尸身上搜检出两样镌有游氏表记的饰物来,且有一纸《凤求凰》,是他笔迹。又取邻居证词,知晓陆氏常与他新衣穿。
    洪谦却说:因与他家离得近,听得有搏斗声,不得不出来相看。左右邻居,不得不相帮。众邻居亦是如此语,又说洪家近,先出,我等稍远,后至,总是因远近而来。
    又有说念郎不yù这赵信娶他母亲。这头却是孙友听了凶讯失口:他竟因那家小儿不喜,为娶这寡妇害人家儿子xing命?一语传出,便也好做个证人。公堂之上,孙友见出了人命,便隐了自家撺掇,却说起赵信要弄人家寡妇,人家儿子不愿之语来。因见洪谦也在堂上,便将曾谋他家女儿之事烂在肚里不敢说。
    那头县令看了,再无遗误,且这《凤求凰》是个才子为勾搭寡妇写的,此qíng此景,万分匹配。又有赖三儿拿了赵信打的欠条,求追讨赵信之遗物充抵。县令觉是赵信欠了赌债,要勾寡妇赚钱,不意念郎意不平,便做出凶案来。
    顾不得赵信曾得郦玉堂青眼,准依了杵作所验,又因念郎、赵信皆死,正好结案。陆氏是寡妇,便不在通jian条目所管,县令亦不打她板子或施徒刑,却不须判。这头陆氏死完儿子又成yín妇,百口莫辩,盖因那簪儿、玉佩,都颇贵重,游氏大户,凡贵重之物皆有游家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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