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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哥惊道:这般多?
    玉姐笑道:可不是?她们每人每日脂粉鲜花、每月俸禄、每季衣裳,年节之赏,再有个三灾六病,一年看着不多,少的也有二三十贯,有这些人,便要有个头儿管着她们,这些女官之俸禄、份例还要更多。她们的东西,经了采买的手,还要报个花账儿,可不更多了?
    九哥道:还有呢?
    玉姐道:余下的宫人也好有数百,足够用了。再有宦官,前几日,李长福回我,要先调教几个机灵的小宦官儿好与咱儿子使。我一看章哥,再想那外头孩子比他大不几岁,便要自懵懂时去势,我心里难过。
    九哥咳嗽一声道:这确不是甚个德政。宫中用宦者,更是因后宫宫眷极多,恐用了成年男子,易生歹xing吧。九哥家里,如今只有一个老婆,姬妾全无,自然不觉不用宦官有甚不便。
    玉姐嘴角儿一翘:我并非是为旁人,乃是为咱家。你想,这宦者乃是刑余之人,古早之时,是罚犯法的人的。如今倒好,使人无故便断子绝孙,也损yīn德。且宫里不是女子,便是不男不女的,乏阳气。yīn气盛的地方儿长大的孩子,未免xingqíng或懦弱或yīn柔,总不光明正大,致有许多运气差的,儿子也生不出半个来。我可不想章哥变做那般模样儿。
    九哥初时听了止点头而已,听到最后,越想也越是这回事,道:大姐说的极是。想前汉后汉,越往后头,国祚将绝,越是子嗣艰难、君威难振,未尝没有此因。
    玉姐道:骤然变革,恐引非议,不如先不往宫里添宦者,过得三、二年,章哥也大了,再好拿来说。我又有个主意,看何处有家风淳厚者,不须他家为官做宰,只要人品周正,择年纪相仿的好孩子做章哥同学。我也是怕四周都是宦官,只有听他的、捧着他的,叫人奉承坏了,只听得进甘言美辞,不肯听那逆耳忠言。
    九哥道:原该如此。
    玉姐道:你要应了,这二年咱便仔细留意,择那好人家儿子与章哥兄弟做同学朋友。九哥道:好。玉姐便将托秀英之事在九哥面前过了明路,道:我便也设法打听一二。九哥依旧允了。玉姐心里却想,这二日怎生与外头阿家那里通个气,说了此事才好。她已将九哥胞姐郦六姐与苏正之孙苏平生出长子暗中订在了名单之内了。
    见九哥应了,玉姐又道:如此,这却要正一正规矩,使外男无故不得入后宫。蒙召亦须二人以上同往。宫女不得出内廷,奉命亦须二人以上同往。否则严惩而后逐出。想禁军巡逻护卫宫苑,那也是外男,如何不禁?一是有所职司,二是成职结队,不易生yīn私乱事。
    九哥道:甚好。
    玉姐这才说着正题,道:从来钱财之事,无非开源与节流。钱并非省出来的,乃是赚出来的。方才说省,是手头太紧,不得不俭。根子上头,还在开源。说来不怕你恼,我也有个想法儿。
    九哥道:你有主意,只消不是卖官鬻爵,我便不恼。
    玉姐嗔道:我岂是糊涂人?我说你休要恼,乃是这并非耕战之策,乃是经商。
    九哥惊道:经商?
    玉姐道:你忘了原在江州时的事了?你我两家,单指那点子租子,不过守成而已,一旦有事,钱也不凑手。手头宽裕,还在商铺。尤其与胡商贸易,利润最丰。横竖外头也有人嘲笑我是个南蛮子,小家子气,我便小气一回,又如何?
    九哥犹皱着眉头不说话儿。
    玉姐道:地是有限的,你说这许多冗官等事,不外每朝都愁的兼并而已。官儿越多,百姓手里的田便越少,是也不是?不与这些失土百姓寻另一个活路,他们便要自寻活路了!经商不须许多田地。你我两家在江州时还有个绣品铺子,收了绣娘活计转卖,自有利润,那绣娘也不须田地,只消家里摆得开绣棚,便饿不着。你说呢?
    九哥一想,申氏确也暗中使人经营,只自己不出面而已,便知这是常有之事,却又说:这岂不是与民争利?
    玉姐道:哪是与民争利?与官争利还差不多。凡做经纪买卖的,不与个官儿勾连,哪能做得下去?早叫人暗中挤走了。内库这里,又做不了天下所有的买卖,不过是缓缓手儿。我说的,乃是商税。国家诸税里,商税最少,何不护着他们做买卖,却多抽些税?
    说是国家贱商人,确也是贱商人,非止不大瞧得上商人,连税,也少收他们的。时至今日,赋税虽有叠加,商税较之田税少得非止一点两点。盖因土地兼并,官吏等田产不须纳税,赋税便转嫁至农人头上,一而再、再而三,已不能再加,加便要出乱事。土地有数儿,好追讨,商人却是四处走,无处追讨,这商税便有些个放纵。
    玉姐止此一说,九哥却恍然大悟,随即又皱眉,玉姐毕竟不曾参与国事,只说了个大概,固然可行,却也有须弥补改正之处。譬如,如何寻个好听名目,又譬如,如何监督商人。再有,恐人皆逐利,无人耕种,则田地荒芜,国家便有饥荒了。
    但凡有个旁的法子,九哥也不至如此认真去想商人之事,实是他也看了出来,抑兼并,每朝都抑,却每每亡于兼并。裁冗官,每朝都受制于冗官,却都不敢大动gān戈。相较之下,抬举一二商人,总好过贸然朝官员动手。
    九哥想,这是件大事,抬举商人了,恐其心大了,又想做官,这却要想一想怎生制衡了。此非一朝一夕便能有定计,需从长计议,便与玉姐道:可先使人试行,毋以势凌人,且观后效。
    玉姐笑道:我省得。
    第122章 暗行
    九哥总是忙,与玉姐说一回话,心头又添了一件事,本不yù久坐,不由又留下,与玉姐商议悄悄行商之事。九哥与玉姐心中,原对商人并不很看重,两家先时虽有经纪买卖,却并不自己出面,止叫家仆下人去做。眼下玉姐是为充盈内库,九哥却是存心要试试这经商能有多少利润,好算一算税赋一类。
    玉姐善理事,说与九哥:内库出本钱,择可靠之人与胡商jiāo易。初时事并不太繁,毋须人太多,人多了,恐又推搪。亦不可太少,恐其循私。顶好叫两个人,有做事的,有督导的。
    九哥道:若想做成,休要做成和买。玉姐道:这是自然,便是和买,我寻常着,也不好这般欺负人,择宫中常用的大宗物件儿,谁家造办得好,便朝他家买,着他家运往京里来,或三年或五年定一回价儿,总不好叫民人吃亏。
    九哥道:索xing不叫他们受这许多搓磨,事也不多,或是你、或是我,亲自过问,也好晓得些个市井人qíng。我读书时,常思为何为君者不知民间疾苦,思来想去,便是坐得太高,离得太远之故了。听得都是旁人说的,看的都是旁人叫看的,如何能知民qíng?
    玉姐由他去说,等他说完了,方道:如此,不知可派何人了?九哥沉吟一下,问玉姐:你可有中意的?玉姐道:只消理个谨慎人便可照我说,不过是试试水罢了,不拘哪个,只消不扯虎皮做大旗,坏了宫里名声,都可。语毕,却又说昔年申氏那个陪房,却是个做惯了事的,可令他去,宫中另使宦者做个监督。
    九哥道:也好。
    玉姐道:待做成时,咱却可择那往来胡商多的地方儿,单划出一片市坊来,与胡商居住。商家要jiāo易,只好往那一处去,抽税也方便。九哥笑道:何须那般麻烦?市舶司【1】便是管与胡商贸易的,收的税也不算很少咱便休要多事,也省好些人少,免得人多手杂,又生事。我只消看看究竟利润几何,好重新估量商税。
    玉姐便依了他。
    当下命人召申氏入宫,如此这般一说,申氏便心疼起来:你们日子这般拮据了?我便说,国家大事,怎好总叫你们俭省?玉姐忙说:是我闲不住哩。申氏岂有不与亲儿做脸的道理?当下应了,玉姐便叫李长福来拜见申氏:宫里便出一个他。
    当下使这二人携了十万贯本钱,且往穗州寻市舶使去,因有宫中印信,故由市舶使从中转圜,与胡商做买卖,不数月,获利颇丰。李长福识几个字儿,又写封歪歪扭扭的折子来请安,详述所见,言天朝丝绸瓷器绣品一类,极得蕃商青眼,常求而不得,抑或买不足所需。请依原江州故事,收畅销货物、又于绣坊内订下绣品转卖。
    九哥原还不信,恐他两个借着宫中名头行欺压之事,问于市舶使,市舶使不敢隐瞒,回禀于九哥,这般贸易,实是利润丰厚。
    九哥不由咋舌,由着玉姐将这利润放与他两个钱生钱去。他自家却又询问起当地绣坊等事来,原先在家时,只是听一听而已,如今却上了心,晓得有些个地方,尤其是多山之地,人口纵多也无用,田便只有那一些,一口人摊不上几分地,不若做些买卖经纪、又或与人帮佣、女子便做些绣品,好赚了钱买柴米。
    九哥便心内有数,此事行得。然他担心却也不多余,只恐有人弃田而经商,弄得国家无粮。不得不悄悄问计于洪谦,且请洪谦必要保密才好。
    洪谦道:原来是为这个。行商也是不易,第一便是路途不安生,驿道从来不许民人走,他们只得走便道儿,这便常遇险,要抽商税,请先筑路。第二是路上有各种拦截,国家抽税少了,经着各地,有些不讲究的便要私下多抽一成税去,yù兴商,请先去这些个关卡。最后方是如何收税,增要增几成?恐增得多了,商人反不堪重负。
    九哥懊丧道:原以有个法子了,哪料也是这许多麻烦。国家哪还有钱修路来?不修路又重商税,是杀jī取卵了。
    洪谦道:事缓则圆,可缓缓来办,拣那往来客商多的道路修一修,不多时,商税便能将修路钱赚回来了。也不须增许多商税,只消与田赋相差仿佛便可,没道理一般是官家的百姓,有的税重、有的税轻。只臣所忧者,却是这税如何增,增在何处,又,如何防他逃税。
    九哥道:这却是须细细思量。
    洪谦道:可择一二试行之,一则一旦有失,损失不大。二则若成,也算办过了有经验了,可推行之。
    九哥称善。洪谦道:三年无改无父道,官家且休急躁。九哥应了。
    却说前线战事有了结果,天朝只与虏主册封,并些许金帛之赐,只留一处榷场,并不与他许多钱帛。虏主也只得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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