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刘彻说道,“可以理解,让他们好好话别,我们今晚才走。”
火寻昶溟又是一嗓子:“今晚?”
刘彻用拿酒杯的手指了指他,不耐烦地说道:“怎么老这么一惊一乍?”
李冬青跑出去,一把推开隔壁的门,看见宁和尘已经躺下了,他走进去,宁和尘也没有什么反应。
李冬青推门的时候还是满胸膛的怒火,可是门开了,他一进来,那些怒火又不见踪迹,全部消散了,也可能不是消散,而是被他吞在了肚子里,灼烧自己去了。
李冬青坐在他的床边,宁和尘的头朝着床里,没有搭理他。
“你睡着了?”李冬青轻声问。
宁和尘没有回答他。
在他还不知道刘彻来了东瓯的时候,李冬青来找他,本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说,是他刚刚跑出去的时候,跟别人确认到的一件事,还以为今天会是个好日子。
李冬青轻轻凑过去,看宁和尘确实闭着眼睛,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他凑得那么近,宁和尘都没有醒,明明刘彻才刚刚走出来没多久,不应该睡得这么死的。
李冬青不想找借口,他分明知道,宁和尘是没睡的。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真的有些想不通了。他们做了这么多,现在只需要宁和尘说一句“不”,他为什么不说?
李冬青又轻声、小心地问了一句:“雪满,你睡着了吗?”
宁和尘仍旧没有理他。
李冬青这才绝望了,原来确实如刘彻所言:宁和尘要走了。
李冬青站起来,看着他,想走,可是他又想到自己除了这里并无去处,他只能又坐回来,背对着宁和尘,他眼泪眼见要掉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满心满眼,他只想问宁和尘:“为何?”
第57章 三死黄金台(三十六)
李冬青看了又看, 宁和尘盖着藕粉的亮面被子, 头发迤逦铺开, 流淌到地上,他只露了一小部分的脸在外头,剩下的都藏在被子和头发里面,外头的日光歪歪斜斜地晃进来两束金光,把藕粉的被子打出一道金色来, 反射到了李冬青的眼睛上,空气中有一股干燥松软的味道,跳动着灰尘。
李冬青心里是有很多话想说的,可是无论说了什么, 都显得矫情,日后回想起来没准要后悔,他正处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人生的阶段, 此时坐在床沿边上,仿佛是被人扔进了黑洞洞的地窖里,没地可去。
李冬青仔细想了想, 居然还是不能明白,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宁和尘。
宁和尘那睡觉的姿势就没变过,李冬青明明是对他非常熟悉的, 但是这个时候又觉得陌生起来了, 人和人究根到底还是不可能心贴心,宁和尘现在让他觉得仿佛又变成不可接近的人了,李冬青不介意仰着头看他, 可是他没办法忍受宁和尘压根不回望他。
李冬青自己心里想:“好罢,他累了,让他睡罢。”
说完,自己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脚步发懒,一步一步地捱了出去,关门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他飞快揩掉了,没有回去见他的朋友们,他转身下楼,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越走越急,越走越快,最后进了屋,三步两步跑也似的倒在了床上。
累极了,胸口上的那一剑又哀哀地疼起来了,他伸手摸了一把,有些茫然。这不是他第一次与这样的茫然相处,他每一次如遭大变,遇到一些痛苦的事情的时候,在苦闷的当下都会和这种茫然重逢。如果有人一生都没有经历过多么心痛的时候,可能不能明白,在那个时候你会拥有什么,李冬青太明白了,只有茫然,其余空无一物。
他也只是流了一滴眼泪,然后就是空落落地躺在床上,不想与人说话。他受了伤,多半还被火寻昶溟灌下去不少药汤,刚才又喝了不少酒,躺在床上,未几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这一觉睡得非常不安稳,反复梦见宁和尘,宁和尘又后悔了,决心不去了,李冬青在梦里非常勇敢,又有担当,宁和尘无助地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刘彻自己不想去了,李冬青给他出了很多的主意。宁和尘试了试,最后刘彻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李冬青就带着他跑了,一直跑到很远的地方,看见远方有满山的大雪,李冬青以为看见了雪,就到家了,结果跑进了才看见是满山的梅花树。
就到这里,李冬青就醒过来了,他没盖被子,醒过来的时候虽然没有感觉冷,可是身上不盖东西,就像是没睡过一样,睡醒了之后仿佛空落落地,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干什么去。
外头的天还亮着,好像没过去多久,他自己给自己换了点伤药,磨磨蹭蹭地坐了半天,然后才上楼上去,楼上的两扇门都关着,像是把他拒之门外,李冬青没敢去敲宁和尘的房门,先去了隔壁,里头已经没人了,只剩下他们喝过的酒散落在桌上。
李冬青只好退出来,他出来的时候,火寻昶溟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从隔壁走出来,看了他一眼,说道:“醒了?”
“东瓯王宴请大家,大家都去了,”火寻昶溟的声音也低低地,说道,“我不大想去,在这里等你。”
李冬青问:“宁和尘也去了?”
“皇帝带了御医来,”火寻昶溟说道,“把他接走了,我不知道去哪儿了,算了,别难受了吧?有意思吗?”
他自己觉得没意思,该做的都做了,他替李冬青感到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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