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听,动作登时温柔许多,小心翼翼把纸片纳入怀中。
“这东西,要怎么用?”
“几位道友只需在吹气之前先想好自己要什么模样的,无论男女妍媸,自然就会心想事成,但切记,这毕竟个法术,聊以消遣,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晚上,天明时就会恢复原样,纸片也会自动焚毁,保管不留下任何痕迹。试想一下,长夜寂寥,红袖添香,总是静思冥想,也多几分盎然趣味。”
“只能一次?”
“孙某不才,这法术确实只能维持一晚,这趟出来带的材料也不多,等千林会结束之后,诸位道兄若是有意,可以前往金阙道宫一游,孙某师叔极擅此术,他做的纸片傀儡,也要比我精致多了,不仅通灵解语,甚至还能在有事时帮主人挡灾避祸。”
他信口拈来,将几名峥嵘山庄弟子糊弄得一愣一愣。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不仅不生疑了,还有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
“以前从未听过金阙道宫有如此神术,果然天下之大,藏龙卧虎,今日我们也是奉命为之,预祝孙道友明日能旗开得胜,一战成名了!”
“我自然理解几位道兄的,这峥嵘山庄底蕴深厚,待千林会之后,我还想请几位道兄吃个便饭,为我引荐几位贵门长辈,也好让我回去交差。”
其实也无须他说,只要九方长明在千林会上出了名,峥嵘山庄自然也会主动过来结交。
三言两语,几名弟子被哄得开开心心,摸着怀里的纸片傀儡,满意离开屋子。
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再去追究长明屋子里出现的人,毕竟大家现在都有共同的秘密了。
长明将人送出屋子,目送他们走远,去楼上搜查别的屋子,再关上房门,折返回来。
他抬指一弹,床前的鹅黄衣裙少女忽而变扁,很快化为纸片落地。
至于床上——
长明伸手捻住床上“女子”的额头,慢慢撕下一层。
“人皮”被撕下来就变成白纸,而纸下,云未思的真面目逐渐恢复。
“师尊这一手御物化神,早已超脱凡俗境界,当得起鬼斧神工。”
云未思原本对这个法术的理解,仅止于对方能剪纸为兵,以灵御物,却没想到对方如今几番钻研改进,竟将这门原本不被众多修士看好的小法术,玩得出神入化,不愧贯通百门的一代宗师。
“你伤势不轻,不如就在此歇息,明日的事,你别管了。”九方长明道,他将撕下来的纸放入装水的面盆里,那纸很快就与水相融无形。
云未思不答反道:“明日千林会,你觉得落梅会怎么做?”
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问题。
“江离”既然大庭广众之下被扣上与妖魔勾结的罪名,明日就一定还会有后续,为他画上一个“圆满”的结局。
长明缓缓道:“我猜,对落梅而言,我们两个,尚且不算他的心腹大患。在他眼里,姚望年这个未死之鬼,才是真正的绊脚石,明日他也许会利用江离,把姚望年引出来。”
云未思叹了口气。
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落梅必然早已有了万全准备,他不怕姚望年出现,只怕姚望年不出现,只有众目睽睽,彻底将两名弟子置于死地,才能保证他们再也掀不起风浪,对落梅的宏图大计失去威胁。
“所以我必须走。明日千林会,落梅分身乏术,是救江离和迟碧江最好的机会。你能逼落梅露出马脚是最好,但如果不能,就得让江离本人现身说法,指证落梅。”
就算江离亲自指证落梅,也不一定能奏效,落梅总有一百种办法反过来将江离钉死。在世人眼里,师尊为天,徒弟必须俯首,落梅不仅仅是师父,更是万剑仙宗的宗主,这场棋局里,他是胜券在握的棋手,其他人大多是随波逐流的棋子。
天光晦暗,风雨交加,修士自诩比凡人更接近天道,实则亦是在混沌人间茫茫不知,摸爬滚打,懵懂前行。
“如果,我是说如果,”云未思深深望住他,似要看入九方长明眼底。“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想对我说什么?”
“这不会是最后一面。如果是,我从未后悔过,收你为徒,以及,与你结为道侣。”长明不善于说深情的话,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样子有些可爱,云未思禁不住伸手一点点抚平,再用唇给予温度,令那眉间褶皱被柔情所化,此生不再峰峦起伏。
“我知道你这一生,汲汲于天道万方,很难在分心给身边的人或事,四名弟子里,我从前觉得,是我最不闹腾,让你最省心,也就最不在意。”
但后来他才知道,对方在不在意,与自己是如何的没有关系。喜欢一个人,便是他成日寡言一动不动,也喜欢得很,不喜欢一个人,就是千般万般完美无瑕,也难以动心。
他对九方长明,先是如仰望高山,而后靠近高山,将自己淬炼为高山,与其并肩而立。
九方长明对他——
“自你襁褓时,我就已经看过你,你我早有缘分,就算你没有亲自到玉皇观拜师,我也会拖托京城师弟对你多加照拂,你迟早与玉皇观会有关系。”
其实,他与玉皇观的关系,就是与九方长明的关系。
“后来,你天资出众,悟性过人,本也是修炼的好苗子,我有意栽培你,在你身上花的心思,也远远多过其他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