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真人面无异色,点点头道:“任宗主所言甚是,我教徒不严,以致出了这等让万剑仙宗蒙羞的事情,让几位道友见笑了,今日为正宗门清名,我正打算在千林会上说一说此事。”
任囿素一愣:“说什么?”
落梅真人却不回答了,他的视线落在远处付东园与九方长明的战况上,忽然微微一笑。
“金阙道宫的孙无瑕是吗?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那两个逆徒与他年纪相仿,可没有孙无瑕这般资质和随机应变的本事。”
任囿素挑眉:“真人这是不看好付东园?”
落梅真人:“要不,咱们来打个赌?”
任囿素:“什么赌?”
落梅真人:“赌谁能赢。”
任囿素:“可以,我赌付东园,赌注是什么?”
落梅真人:“不过是个小游戏罢了,谈不上什么赌注不赌注的。”
他心情似乎还不错,脸上平和闲适,当神霄仙府欧阳府主望过去时,只看见对方没有被阳光照见的侧脸,完全被阴影淹没,看不清表情。
欧阳心下皱眉,他的注意力已经没有放在弟子的胜负身上了,想了想,欧阳起身往外走。
“欧阳,你去哪儿?”任囿素问他。
“我出去转转,免得付东园老觉得我在看他,心里慌,发挥不好。”他随口诌了个理由,乐呵呵道,脚步不停。
任囿素嘀咕,他平日就觉得欧阳对他家徒弟宠过头了,要什么给什么,现在竟还怕付东园压力过大发挥不好,再对比落梅当众收拾徒弟那心狠手辣劲儿,简直是天壤之别。
欧阳走出供几人观赛的楼台,招来心腹常长老。
“万剑仙宗这两日是否有何异动?”
“没有。”常长老想了想,“不过我昨夜倒是远远瞧见,峥嵘山庄刘庄主深夜出门,匆匆一瞥,也不知大半夜的上哪儿去。”
欧阳沉吟不语。
常长老试探道:“您是觉得他们哪里不对劲?”
欧阳不答反问:“你认为落梅是个什么样的人?”
常长老:“老谋深算,城府深沉。”
欧阳:“那么一个老谋深算之人,会放任江离败坏万剑仙宗名声吗?”
常长老:“他会大义灭亲,就像当年对姚望年那样。”
欧阳又问:“那为何昨日江离大开杀戒时,他没有直接杀了,而是将人带走,只说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常长老:“也许他是想逼问出江离背后的主使?”
欧阳:“那为何当我们提出见见江离时,他不同意?就算江离当真被妖魔蛊惑神智,他也大可不必瞒着我们审问,除非——”
常长老语塞。
欧阳没打算让他回答,自己就接下去道:“除非,这里头有什么事,牵涉到不可告人的隐情,他必须先处理完,再给外人一个他想要的结果。又或者,他不能当众杀了江离,因为那会暴露一些对他,对万剑仙宗不利的事情。”
常长老耸然一惊,他先前只是模模糊糊觉得不对劲,被自家府主捅破窗户纸之后,方才有种隐隐印证了阴谋的恐惧。
他很想反驳,但张了张口,又说不出半句话。
万剑仙宗素来与神霄仙府不亲近,不是一日两日了。
昨日他收到江离在峥嵘山庄大闹动手的消息时就立刻赶过去,但也晚了一步,落梅早就把人收拾好了,他连江离的人影都没见着,可谓行动神速,落梅仿佛早收到风声,就等着江离干出什么事一样,偏生又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可惜了江离,这孩子我曾打过几次交道,善良心软,仗义热情,哪里都好,就是不适合在万剑仙宗。”常长老唏嘘不已。
“更可惜的是,他拜错了师父。”欧阳淡淡道:“不过话说回来,他那样的人,本也不该修仙,问道长生者,沿途荆棘遍布,他若只有仗义热情,又不足够强大,迟早沦为他人手里的马前卒。”
常长老苦笑:“这么说,您也觉得他可能是冤枉的?”
欧阳摇头:“我觉得怎样,并不重要,他现在已经落入他师父手里,任人揉圆搓扁,重要的是,落梅究竟想用他来做成什么事。他方才说,今日要正宗门清名,我有预感,一会儿可能会出事。你多盯着点,让手下弟子都戒备,有什么不对,立时到我身边来。”
常长老心下一紧:“就算出事,应该也跟我们没有关系吧?”
欧阳:“不知道,我只是从落梅的话里,嗅出一丝不妥。这厮虽然平日老奸巨猾,与我话不投机,但我也不希望今日出现不可预料之情形。你先去吧。”
常长老应声离开,两人搭档这么多年了,欧阳寥寥数语,让他感觉到危机。
万剑仙宗与神霄仙府虽然同属道门,但抛开两派弟子彼此之间隐隐争夺魁首的别苗头之外,欧阳与落梅之间的交集几乎没有,欧阳不喜落梅为人,落梅也没兴趣拉拢欧阳,东升西落,王不见王。
十年前姚望年事件发生之后,欧阳曾经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
既是捕风捉影,毫无证据,就不能以此定论,但欧阳总觉得,落梅对徒弟过于狠心决绝了。
当年的姚望年是如此,如今的江离亦是如此。
外人眼里,弟子行差踏错,他果断处决,大义灭亲,固然值得称赞敬佩,但反过来说,一个对自己一手教导长大的徒弟尚且如此狠辣不念半点旧情的人,当真会一心一意为宗门着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