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落梅不会这么轻易将江离杀死,因为对方想把江离作为诱饵,钓出更大的鱼。
果不其然,剑光闪过,江离痛苦低声呻吟,血从手臂洒落,在地上泼溅出水墨般的鲜红亮色。
深可见骨的伤,却不致命,仅仅是折磨。
整座峥嵘山庄,霎时间似乎陷入沉默,那么多的人,却一声未发,连交头接耳都没了,不久之前的喧嚣热闹不复得见。
只有一人在这诡异寂静中出声。
“你说江离与妖魔勾结,可有证据?”
是任囿素,昆仑剑宗宗主。
欧阳按不住他,暗暗叹了口气。
落梅也叹一口气:“任道友没有见过他昨日性情大变开杀戒的情形,也罢。”
他朝江离挥袖凌空拂去,黑气瞬间从江离身上蒸腾而出,半空化为狰狞鬼影,张牙舞爪。
“嘶!”林问渔倒抽一口凉气,“他这是被魔气附体了?”
绝大部分人,反应都与他大同小异。
他这一声惊叹本也没准备得到回应,有人回答了他。
“不是魔气附体,而是有人将魔气锁在铁链上,因势而动,想让别人看见的时候,别人自然就能看见了。”
林问渔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九方长明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疑惑:“你们看东北角。”
那是巽位,他们原本下榻的方向,林问渔看不出个所以然,李暮星却隐隐瞧见不寻常。
“好像,有一丝波动?”
九方长明:“那是阵法破绽,若要破阵,从那里进来最合适不过了。”
林问渔狐疑:“为何要破阵?”
九方长明:“因为那是主人家故意留下的破绽,为的就是引人进来。”
林问渔还不明所以,李暮星却已经听出他话里有话了。
“孙道友,你的意思是,江宗主……他可能会有同伙来营救?所以落梅真人才选在这里处置,引他的同伙出来?”
“李道友聪慧。”
未等李暮星再想深一层,脚下震颤,东北角已有巨大灵力波动,离那里近的修士,已经下意识后退数步,亮出兵刃法宝。
但扑面而来的,是他们所未曾预料的森寒之气!
所有人禁不住表情剧变,露出骇然之色。
“我的法宝!”有人大叫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人手上如水霜刃在黑气袭来时骤然破碎,连带那人双手也悉数染黑,对方先惊后怒,扑向黑雾来源。
浓郁黑雾逐渐散去,露出一身黑袍的人影。
在场大多数人,对这个身影绝对陌生。
除了九方长明,和落梅真人。
姚望年身前鬼气令人望之色变,所到之处,旁人纷纷退让,更多的修士围上来却又有所忌惮。
高台上,几名宗师相继起身,面色凝重。
“哪来的鬼修?!”
“岂有此理,千林会岂是宵小之徒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刘庄主更是勃然大怒。
就在此时,欧阳听见旁边任囿素的喃喃自语。
“我怎么看此人有些熟悉?”
欧阳定睛望去,果然也觉得是个故人。
但对方罩袍遮面,浑身上下只露出个下巴,周身气息如幽冥归来,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哪个旧识竟是鬼修。
“江离是冤枉的。”那人幽幽道,声音传入每个人耳中,如鬼似魅,寒气入骨。“他唯一的过错,就是对自己的师尊,爱戴有加,他不愿相信师父的真面目,非要亲自询问,结果落得今日下场。落梅,你午夜梦回,想起自己两个徒弟,可会有一丝一毫的动容?”
“我想起来了……”任囿素骇然,“他是姚望年!”
姚望年这个名字一出,连带不远处的落梅真人,也都波澜微动。
“姚望年是谁?”
“落梅真人有两个徒弟,一个姚望年,一个江离,当年这姚望年,风头可比今日付东园或孙无瑕要大多了,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啊!”
“他不是离奇身亡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落梅真人要对自己的徒弟下手?”
嗡嗡嗡,声音由大变小,又由小而大,瞬间在众人心中衍生出各色各样的内容。
落梅真人面色淡淡。
“你肯出现,就好。你师弟被你害成这样,为师别无他法,只能惩恶除奸,替天行道。善恶固可变,人魔不相容,万剑仙宗,绝对容不下与妖魔勾结的弟子!”
说至最后一句,他脸色陡变,凌厉异常,身形跟着一跃而起,掠向姚望年的方向。
与此同时,悬停江离头顶的孤月剑也随之重重砸下,江离动弹不得,只能等死。
姚望年想要救江离,就必须亮出后背,身死当场,他若想抵挡落梅真人这一击,就顾及不了性命垂危的江离。
江离对他来说很重要,不仅仅是从小到大的情谊,更是姚望年苦难的亲身见证,因为江离的命运几乎与他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江离悲剧发生时,他还能站出来阻止,而当年姚望年自己遭遇变故,被师父亲手算计而死时,却没有人能帮助他。
江离活着,就有人与他并肩战斗,对抗落梅,如果江离死去,他又会像从前一样,孤零零面对整个人间。
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经沦落至此了,容貌尽毁,再世为鬼,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但江离还有希望,他还有一线生机,不必像自己如此,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