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生父亲是谁真的那么重要吗?在他面前淡定修剪花枝的花未拂冷漠反问:“你是要爹爹站出来告诉他们,那些都不是谣言么?”
“爹爹!”花久长出落得越发像他的爹爹花焉知了,清俊面容,平和之中又多了些洒脱,但显然这个时候花久长面上不见和善,全是对花未拂的愤恨,“您教过我,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可是您自己的行为合乎礼法吗?您充当一介妇人嫁给我亲爹爹,然后又娶了姑苏的一个男人,您究竟有想过自己在干什么吗?”
若当年,若当年三思而后行,兴许有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兴许花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兴许就不会有人排挤久长了。花未拂沉思片刻,用木瓢舀了些水浇在花朵上,面对孩子这般气势汹汹,花未拂仍旧从容镇定。“我年轻时走错了路,所以才把这句话告诉了你。久长,你能记住这句话,爹爹欣慰不已。爹爹曾经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害得两个人死在了爹爹面前,如今爹爹悔过,可又有什么用呢?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教好。”他放下手里的木瓢,坐下休息,身子靠在了石桌上,目光看着那些鲜艳的花儿,“我确实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爹爹就是花焉知,你娘亲是花府的一位侍女,地位虽然低下,但是她很爱你。”
其实,跟花久长相关的三个长辈身上都有污点,花未拂并未全盘托出。
午时和煦的微风吹拂着花久长的锦衣,花未拂目光殇妄,那个年轻的小公子通晓事理,微微蹙起的长眉舒展不开,花久长上前一步抱住了他,有些懊悔。“百善孝为先,我爱我的亲爹爹和娘亲,可我更爱教养了我十八年的爹爹。久长冲撞爹爹了,对不起。”
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在花未拂年轻的面容衬托之下,他们不像是父子关系,倒像是兄弟关系。
花未拂轻轻拍了拍孩子,温和地说道:“爹爹没有生气,但你要知道,爹爹和姑苏的那位萧公子是夫妻,爹爹娶他不后悔,后悔的是害死他,你明白吗?若是他还没死,他会跟我一同抚养久长长大成人的,他抱病之时为你埋藏下两坛酒,他在死前都极其渴望你能叫他一声娘亲,可你那时根本不会说话。”
“爹爹你哭了……”花久长抬着头,爹爹眼睛里充斥着晶莹的泪珠。
“爹爹没哭,爹爹只是想他了。”
花未拂总以为久长还小,不懂情爱,可年已十八的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洁身自好,正道直行,他似乎懂得爹爹眼里的情意,他将脸埋进了花未拂衣服里。“都是我的错,让爹爹伤心了。”
倘或萧世言还活着,想必也会因为久长的乖巧而欣慰吧?
一如往年,花未拂在花苑站着,只不过这个时候的花苑里,秋千已经被拆除了,那棵树也长得更加粗壮了。在花未拂身前用小铲子挖土的公子变成了久长,那个年纪轻轻,不谙武事的小公子挖起十几年前的东西,颇为费力。
当年的酒是萧世言执意要独自埋下的,如今花未拂希望久长也能够一个人挖出那两坛酒来。他的思绪回到了当初,回想着那个时候,萧世言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等到久长长大的时候送给久长。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久长都已经这么大了。
“爹爹,我挖到了。”一声欣悦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花久长极为小心地拨开土坑里的碎土,握住酒坛的瓶口,像拔萝卜一般重重往上一提,拽出了一坛酒。花久长搬给他,笑弯了眉眼,“你看,爹爹,我挖到了。”
那年初婚,一切恍若昨日发生。“这可是你娘亲亲手埋藏的,姑苏陈酿,他都没舍得喝。”
“呃。”花久长手里抱着的酒坛低了低。
花未拂不解:“怎么了?”
花久长心里很感谢萧世言送他的这两坛酒,但是花未拂的一句话让他心情顿时失落,“爹爹,我不喜欢叫他娘亲,他是姑苏的大公子,我这么称呼他,太荒唐了。”
“……”孩子的一番话不是没有道理,让花未拂沉默了许久,直到久长又唤了他一声,花未拂都替萧世言心寒,一字一句语淡言轻,“我跟他是夫妻。”
“可这有悖人伦。”花久长一语说到了花未拂的痛处。
有悖人伦,可人都已经死了。花未拂深深吸了口气,退让了一步,自己教出来的孩子是个正人君子,没办法接受这种事,花未拂不做强求,无奈地下了决心,“也罢,随你,一个名门公子身上不应该有污点,我会安排人将你过继回去的。”
花苑里传出“啪嚓”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太过清脆,双手抱着的酒坛摔在了地上,花久长闻言如雷轰顶。爹爹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不要他呢?还没等他开口,花未拂转身先走了,空荡荡的身边总是飘着那把伞。
第一坛酒被打碎了,只剩弯曲的碎瓷坛晃晃悠悠,里面盛放着一点点,醇厚的酒香在四周飘散开来,花苑里久久站着的公子哽咽了一下。
天枢夜晚降临的时候,四下皆是昏暗,家里少了个怕黑的人,便不常点灯了。房间里,花未拂侧身躺在榻上,门口烛光跳跃不定,花未拂辗转难眠,向里翻了个身,“夜寻。”
守在房中的年轻侍从不加犹豫,走上前去听着吩咐,“家主。”尽管叫的名字不是他,他已经习惯了做那个“夜寻”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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