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一手轻轻抚着我的肩膀,看着窗纱上树的倒影,唇齿间玩味着两个字果毅?他唇边忽然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次的事即便她没有参与其中,但朕许她协理六宫之责,丽贵嫔出事之时她竟不yù先来禀朕与皇后,多少有专断之嫌。朕暂免了她的职权,她该好好静静心!
加了三分难过的语气在话语间,一字一字渗进他耳中,华妃侍奉皇上多年,还请皇上看在她服侍您小心体贴的份上
话未说完已被他出声打断,朕严惩了丽贵嫔,亦申饬了华妃,就是要警诫后宫不要再这样乌烟瘴气。他的声音饱含怜爱之qíng,嬛嬛,你总是这样体谅旁人。
我婉声道:嬛嬛只希望后宫诸姐妹能够互相体谅,少怀嫉恨,皇上才能专心政事无后顾之忧。我又道:嬛嬛听闻丽贵嫔出事是因为余氏冤魂索命,如今流言纷纷恐怕宫中人心不安。
玄凌露出嫌恶的神色:朕瞧着未必是什么冤魂索命,八成是她做贼心虚自己吓的,还胡言乱语蛊惑人心。他略一思索,不过为了人心安定,还是让通明殿的法师做几场法事超度吧。
嬛嬛以为法事是要做,只是对外要称是为祈福求安,若说是超度宫中诸人认为皇上也信鬼神冤魂之说只怕会适得其反。
就按你说的明日吩咐下去。玄凌微笑着看我,眼中qíng意如chūn柳脉脉,有你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朕心也能安慰了。
我轻柔地投进玄凌的怀抱,柔声唤道:四郎
室中香芬纯白,烛影摇红,只余红罗绣帐chūn意深深
后宫-甄嬛传Ⅰ 27 清河
华妃失势后,宫里倒是安静了不少。没了眼前这个qiáng敌,我与眉庄都松了一口气,只安心固宠。华妃失去了协理六宫的权力,门庭自然不及往日热闹,她在多次求见玄凌而不得后倒也不吵不闹,除了每日必需的晨昏定省之外几乎足不出户,对所有嫔妃的窃窃私语和冷嘲热讽一应充耳不闻。
到了五月中,京都天气越发炎热,因京中夏日暑热,历代皇帝每年六月前皆幸西京太平行宫避暑,至初秋方回銮京都。玄凌倒是不怕热,只是祖制如此,宫眷亲贵又不耐热的居多,所以一声吩咐下去,内务府早就布置的妥当。玄凌亦循例率了后妃亲贵百官,浩浩dàngdàng的大驾出了京城,驻跸太平行宫。
太平行宫本是由前朝景宗的好山园改建而来,此处依山傍水,景致极佳。到了我朝,天下太平国富力qiáng,在好山园的旧景上陆续营建亭台馆阁,历经近百年,终成为规模最盛的皇家御苑。
后宫随行的除了皇后之外只带了六七个素日有宠的嫔妃。曹容华也在其列。华妃失势,曹容华虽是她的亲信倒也未受牵连,多半是因为她平日虽在华妃左右却xing子安静的缘故。何况昔日那位丽贵嫔最是跋扈急躁的,一静一动,反而显得曹容华招人喜欢了。而且玄凌膝下子女不多,除了早夭的之外只有一位皇子和两位帝姬。而曹容华即是皇二女温仪帝姬的生母。温仪帝姬尚不满周岁,起居饮食虽然有一大堆奶妈宫女服侍,可仍是离不了生身母亲的悉心照料。
华妃虽然失了玄凌好感,但是位分仍是三妃之首,皇后也安排了她来,只是她在到达西京之前半步也不下车,刻意避开了和众人见面的尴尬;端妃在病中更是受不得一点热,虽然车马劳顿,但是也随众而来,只是独居一车并不与我们照面。而陵容与淳常在从未得宠,史美人失宠已久,都仍留居宫中不得随驾。陵容谨小慎微,淳常在年幼懵懂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史美人为了这事怄了好些日子的气,连我们出宫到底也没来相送。
成日在宫里与人周旋,乍离了朱红百尺宫墙,挑起车帘即可见到稼轩农桑、陌上轻烟,闻着野花野糙的清新,顿觉得身心放松,心qíng也愉悦了不少。
太平行宫依着歌鹿山山势而建,山中有园,园中有山,夹杂湖泊、密林,宫苑景致取南北最佳的胜景融于一园,风致大异于紫奥城中。
住在太平宫中总觉得比宫里无拘无束些,虽然只是后宫还是这后宫,只是挪了个地方而已。但是这次西幸避暑,太后嫌兴师动众的麻烦,又道年老之身静心礼佛不觉畏热,便依旧留于宫中。虽然进宫已半年有余,但太后非重大节庆从不出颐宁宫半步,素日请安也只见帝后与皇子皇女,嫔妃非召不得见。所以至今仍未见过太后一面。但是太后昔年英明我曾听父兄多次提及,所以心中不由对她多了一分敬畏景仰之心。如今不与太后居住一宫,仿佛幼年离了严父去外祖家一样,多了好些轻松随意。
玄凌选了清凉宁静的水绿南薰殿作寝殿。皇后自然住了仪制可以与之比肩的光风霁月殿,眉庄喜欢玉润堂院中一片碧绿竹林,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便拣了那里住。我素xing最是怕热,玄凌又舍不得我住的远,便想把我安置在水绿南薰殿的偏殿,日夜得以相见。只是此举未免太惹眼,怕又要引来风波,少不得婉言推却了。于是玄凌指了最近的宜芙馆给我住,开门便有大片荷花婷婷玉立,凉风穿过荷叶自湖上来,惬意宜人。
乍进宜芙馆,见正间偏殿放置了数十盆茉莉、素馨、玉兰等南花,蕊白可爱。每间房中皆放有一座风轮。huáng规全打了个千儿满面堆笑:皇上知道小主素xing爱香,为避暑热又不宜焚香,因此特命奴才取新鲜香花,又放风轮纳凉取香。果然风轮转动,凉风习习,清芬满殿。
huáng规全奉承道:别的小主娘娘那里全没有。小主如今这恩宠可是宫里头一份儿的呢!
玄凌果然细心周到。心中微微感动,转头对huáng规全道:皇上隆恩。你去回话,说我等下亲自过去谢恩。
huáng规全道:是。皇上等会子怕是要去she猎。小主可歇歇再慢慢过去。
我微笑道:这法子倒是巧,皇上真真是费心了。
huáng规全道:如今天还不热,一到了三伏日子,在殿里放上冰窖里起出的冰块,那才叫一个舒服透心。皇上一早吩咐了咱内务府,只要小主一觉热马上就用冰。奴才们哪敢不用心。
我瞧了他两眼,方含笑道:huáng公公辛苦,其实这差使随便差个人来就成了,还劳公公亲自跑一趟。去崔顺人那里领些银子吧,就当我请公公们喝茶。
huáng规全慌忙道:小主这话奴才怎么敢担当。奴才们能为小主尽心那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断断不敢再受小主的赏了。说着忙打千躬着身子退下去了。
佩儿看着他的身影在一旁道:华妃一倒,这家伙倒是学了个乖,如今可是夹着尾巴做人了,生怕哪里不周到。
流朱轻笑道:就算华妃不倒,这宫里又有谁敢对我们小姐不周到。
我看她一眼道:就顾着说嘴,去折些新鲜荷叶来熬汤要紧。
歇息了一会儿,重新梳妆匀面,才挟了浣碧慢慢往玄凌寝殿走。过了翻月湖上的练桥、镜桥、幽风桥,穿过蜿蜒曲折,穿花透树的雕绘长廊,便是长长一条永巷,两侧古柏夹道,花木繁荫,遮去大半日光,倒也荫凉。
只闻得头顶唿一声利器刺破长空的锐响,仰头见一支长箭直破云霄而上,箭势凌厉异常,迅疾没入棉堆般蓬松的云间。
倏然有yīn影远远从天际飞快直坠而下,本能的往后退开数步。有重物压破花树枝叶砰然坠地,激得尘土飞起,夹杂着羽毛和零落的花叶扬在空气里,有凛冽的血腥气直冲入鼻。定睛一看,却见一箭贯穿两只海东青的首脑,竟是穿四目而过。那海东青尚未死绝,坚硬如铁的翅膀扑腾两下终于不再动了。
心底暗暗叫一声好!海东青出自辽东,体型虽小却异常凶猛彪悍,喙如钢钩翅如铁,健俊远胜于寻常鸟禽。能一箭she落两只并贯穿四目,箭法之jīng准凌厉实在令人叹服。
浣碧亦忍不住称许:好箭法!
不远处掌声欢呼雷动。有内侍匆匆跑过来拣了那两只海东青,见我在忙行了礼问安。我不由问道:是皇上在园子里she猎么?
内侍恭谨答道:清河王来了,皇上与王爷在she猎呢。
闻得清河王三字,qíng不自禁想起chūn日上林苑中与玄凌初见,他便自称清河王,不由得勾动心底温柔qíng肠,心qíng愉悦。我见那箭矢上明huáng花纹尾羽,微笑道:皇上果然好箭法!
那内侍陪笑道:王爷箭术jīng良,皇上也赞不绝口呢!
我微微一愣,素闻清河王耽于琴棋诗画,xing子土闲云野鹤,不想箭法jīng准如斯,实是大出意料之外。
也只是意外而已,与我没什么相gān,随口问他:还有别的人在么?
曹容华随侍圣驾。
我点了点头道:快捧了海东青去罢。禀报皇上,说我即刻就到。
他诺诺点头而去。我见他去了半晌,理了理鬓发衣裙对浣碧道:咱们也过去吧。
进了园中远远见有侍从簇拥一抹颀长的湖蓝背影消失在郁郁葱葱的花树之后,那背影如chūn山青松般远逸,有股说不出的闲逸之态。心中好奇不由多看了一眼。
有内侍迎了上来道:皇上在水绿南薰殿等候小主。说罢引了我过去。
水绿南薰殿建于太液池西畔,临岸而建,大半在水中。四面空廊迂回,竹帘密密低垂,殿中极是清凉宁静。才进殿,便闻得清冽的湖水气息中有一股淡雅茶香扑面而来。果见玄凌与曹容华对坐着品茗,玄凌见我来了,含笑道:你来了。
依礼见过,微笑道:皇上好兴致。从何处觅得这样香的好茶?
玄凌呵呵一笑:还不是老六,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寻了这半斤雪顶含翠来,真真是好茶。你也来品一杯。
雪顶含翠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的险峻山峰,极难采摘,世间所有不过十余株。因常年得雪水滋养,茶味清新冷洌,极是难得,轻易连皇室贵胄也难以尝到。
王爷真是有心。我向四周一望,道:臣妾听闻皇上适才与王爷she猎得了极好的彩头,怎的转眼就不见了。我故意与玄凌玩笑:准是王爷听说臣妾貌若无盐,怕受惊吓所以躲开了。
玄凌被我怄得直笑,指着我对曹容华道:琴默你听听,她若自比无盐,朕这后宫诸人岂非尽成了东施丑妇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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