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抢在眉庄身前,流泪哭泣道:皇上不许臣妾求qíng臣妾亦不敢逆皇上的意。只是请皇上三思沈容华纵使有大错,还请皇上念在昔日容华侍奉皇上尽心体贴。臣妾当日与容华同日进宫,容华是何为人臣妾再清楚不过。纵然容华今日有过也请皇上给容华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何况虽然眼下沈容华让皇上生气,可是若有一日皇上念起容华的半点好处,却再无相见之期,皇上又qíng何以堪啊!说罢额头贴在冰冷砖地上再不肯抬头。
皇后亦唏嘘道:甄婕妤之言也有理。沈容华今日有过也只是太急切想有子嗣罢了,还望皇上顾念旧qíng。
不知是不是我和皇后的话打动了玄凌,他默默半晌,方才道:容华沈氏,言行无状,着降为常在,幽禁玉润堂,不得朕令不许任何人探视。
我吁出一口气,还好,只要xing命还在,必定有再起之日。
李长试探着问:请皇上示下,刘畚和那个叫茯苓的宫女
追捕刘畚,要活口。那个宫女他的目光一凛,迸出一字:杀。
后宫-甄嬛传Ⅰ 第三十三章 - 榴花
眉庄之事玄凌震怒异常,加上西南军qíng日急,一连数日他都没有踏足后宫一步。战事日紧,玄凌足不出水绿南薰殿,日日与王公大臣商议,连膳食也是由御膳房顿顿送进去用的。别说我,就连皇后也是想见一面也不可得。
我心急如焚,也不知眉庄如今近况如何。禁足玉润堂、裁减俸禄用度和服侍的宫人都在意料之中。可是宫中的人一向跟红顶白、见风使舵,眉庄本是炙手可热,眼下骤然获罪失宠,纵使皇帝不苛待她,可是那些宫人又有哪一个好相与的,不知眉庄正怎样被他们糟践呢。眉庄又是那样高的心xing,万一一个想不开我不敢再想下去。
陵容心急眉庄的事,一日三五次往我这里跑,终究也是无计可施。她本是因眉庄才能进这太平行宫,眼下怕是也要受牵连,我忙嘱咐了小允子另外安排了住所给她,远远地离开玉润堂,尽量不引人注目。
这日huáng昏心烦难耐,便坐在馆前不系舟上纳凉。小舟掩映在浓绿花荫里,荫凉如水,凉风chuī过满湖粉荷碧叶,带来些许清凉。其时见斜阳满湖,色灿如金,照在湖边九龙影壁琉璃之上,刺眼夺目。
我坐在不系舟上,随手折下一朵熟得恰好的莲蓬,有一搭没一搭的剥着莲子。槿汐劝道:小主别再剥那莲子了,水葱似的指甲留了两寸了,弄坏了可惜。我轻叹一声,随手把莲蓬掷在湖里,咚一声沉了下去。
槿汐道:小主心里烦恼奴婢也无从劝解。只是恕奴婢多嘴,眼下也无法可想,小主别怄坏了自己身子才是。
我伸指用力掐一掐荷叶,便留下一弯新月似的的指甲印,绿色的汁液染上绯红指面,轻声道:事qíng落到这个地步,你叫我怎么能不焦心。
槿汐压低声音,奴婢人微言轻帮不上什么忙,小主何不去请芳若姑姑帮忙,她是御前的人。
我顺手捋下手上的金镯子道:这个镯子本是一对,我曾送过她一个,如今这个也给她凑成一对。你悄悄儿去找她,就说是我求她帮忙,好歹顾念当日教习的qíng分,让她想法多多照顾眉庄,劝解劝解她。
槿汐忙接过去了。
槿汐刚走,只见流朱忙忙地跑过来喜滋滋道:小姐。敬事房来了口谕,说皇上晚上过来,请小姐准备呢。
终于来了。
舟身轻摇,我扶着流朱的手起身上岸,道:替我梳妆,准备接驾。
流朱将我的头发挽成髻,点缀些许珠饰,道:好不容易皇上过来,小姐要不要寻机提一提眉庄小主的事,劝劝皇上。
我摆一摆手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劝。只能等皇上消消气再慢慢筹谋。
流朱将我额前碎发拢起,如今这qíng形小姐要自保也是对的。皇上这几日不来难保不是因为眉庄小主的事恼了小姐您呢。
我起身站到窗前,那也未必。只是若能救她我怎会不出声。你冷眼瞧着这宫里,一个个巴不得我沉不住气去求皇上,顶好皇上能恼了我,一并关进玉润堂里去。我怎能遂了她们的心愿。我沉吟道:本来我与眉庄两人多有照应,如今她失势,陵容又是个只会哭不中用的。只剩了我孤身一人,只好一动不如一静。
流朱道:若是能有证据证明眉庄小主是无辜的就好办了。
我苦恼道:我知道眉庄是被人陷害的,可恨现在无凭无据,我就是有十分的法子也用不上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流朱道:去把小连子找来。
小连子应声进来,我嘱咐道:你亲自出宫去,拿了我的手信分别去我娘家甄府和眉庄小主在京中的外祖家,让他们动用所有人手必定要把刘畚给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攥紧手中的绢子,淡淡道: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逃遁的无影无踪!
转眼瞥见纱窗下瓷缸里种着的石榴花,花开似血,却有大半已经颓败了,惶惶地焦黑,触目一惊。
心里说不出的厌恶,冷笑一声道:内务府的huáng规全倒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这样的花也往我宫里摆。
小连子与流朱皆不敢接口,半晌才道:这起子小人最会拜高踩低。眼见着华妃娘娘又得宠了,眉庄小主失势、皇上又不往咱们这里来。要不奴才让人把它们搬走,免得碍小主的眼。
我听着心里发烦,我是新封的婕妤都是这个光景,眉庄那里就更不必提了。若是一味忍耐反倒让旁人存了十分轻慢之心,不能这么叫人小觑了我们去。略想一想,道:不用了。明早天不亮就把这些石榴放到显眼的地方去。留着它自有用处。
天已全黑了,还不见玄凌要来的动静。
我独自坐在偏殿看书,小连子进来打了个千儿道:小主吩咐的事奴才已经办妥了,两府里都说会尽心竭力去办,请小主放心。
我颔首唔了一声,继续看我的书。
小连子又笑道:给小主道喜。
我这才抬头,道:好端端的有什么喜了?
小连子道:大人和夫人叫奴才告诉小主合家安好,请小主安心。另外大公子来了消息,说是明年元宵要回朝视亲,老爷夫人想要为公子定下亲事,到时还请小主做主。
我一听哥哥元宵即可归来,又要定亲,心头不由一喜,连声道:好。好。哥哥与我不见有年,此番回来若能早日成家是甄门一大喜事。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玛瑙镇纸道:这个赏你。
小连子忙谢恩告退了下去。
槿汐回来正见小连子出去,四顾无人,方走近我道:奴婢已经跟芳若姑姑说了,芳若姑姑说她自会尽力,这个却要还给小主。说着从袖中摸出那个金镯子,芳若姑姑说小主待她qíng重本就无以为报,不能再收小主东西了。
我点点头道:难为她了。这件事本就棘手,又在风头上,换了旁人早就避之不及了。想了想又说:只是芳若虽然是御前的人,但是要照顾眉庄也得上下打点要她破费。
槿汐道:这个奴婢已经对芳若姑姑说了,若要银钱疏通关节就使个可靠的人来宜芙馆拿。
我微微一笑:你做的对。只是话虽如此她却未必肯来拿,你还是得留心着点。
槿汐答应了,轻声道:皇上这个时候还不来,恐怕也不会来了,要不小主先歇息吧。
烛火微暗,我拔下头上一支银簪子轻轻一挑,重又笼上,漫声道:不必。
玄凌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他满面疲倦,朝我挥挥手道:嬛嬛,朕乏的很。
我亲自捧了一盏蜂蜜樱桃羹给他,又走至殿外的玉兰树边折了两朵新开的玉兰花悬在帐钩上,清香幽幽沁人。微笑道:羹是早就冰镇过的,不是太凉。夜深饮了过凉的东西伤身。又兑了蜂蜜,四郎喝了正好消乏安睡。
说罢命人服侍了玄凌去沐浴更衣。
事毕,众人都退了下去。
自己则如常闲散坐在妆台前松了发髻除下钗环。
玄凌只倚在chuáng上看我,半晌方道:你没话对朕说?
我恩一声,指着眉心一点花钿回首向他道:如今天气炎热,金箔的花钿太过耀眼刺目,也俗气,鱼腮骨的色若白玉却不显眼。四郎帮嬛嬛想想,是用珊瑚好还是黑玉好?
玄凌一愣,这就是你的要紧事?
我反问道:这个不要紧么?且不说容饰整洁是妃嫔应循之理,只说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可不是顶要紧的么?
玄凌哑然失笑,是,是,的确是头等要紧的大事。依朕看不若用珊瑚,嬛嬛姿容胜雪,不若眉心葳蕤一点红反而俏皮可爱。
朝他盈盈一笑:多谢四郎。
夜晚虽有些许凉意,但烛火点在殿中终究是热。便换了芳苡灯,那灯是紫的,打在黑暗中,幽幽荧荧。
夜静了下来,凉风徐徐,chuī得殿中鲛纱轻拂。偶尔一两声蛙鸣,反而显得这夜更静更深。玄凌见我只字不提眉庄的事,只依着他睡下,反而有些讶异。终于按捺不住问我,你不为沈氏求qíng?
四郎已有决断,嬛嬛再为眉姐姐求qíng亦是无益,反而叫四郎心烦。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此事若有端倪蹊跷必定有迹可寻。
他略略沉吟,人人皆云你与沈氏亲厚,沈氏之事于你必有牵连。怎的你也不为自己剖白?
嬛嬛自然知道何谓三人成虎,何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但四郎是明君,又知晓嬛嬛心xing,自然不会听信一面之词。我轻声失笑,若四郎疑心嬛嬛,恐怕嬛嬛此时也不能与四郎如此并头夜话了是不是?
他叹道:你如此相信朕对你没有一分疑心?
我直盯着他的眼眸,旋即柔声道:怎会?诚如此时此景,四郎是嬛嬛枕边人,若连自己枕边之人也不相信。偌大后宫嬛嬛还可以信任谁?依靠谁?
他低声叹息,紧搂我在怀里,三分感愧七分柔qíng唤我:嬛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