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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凌正问着玄清的病因,又问治得如何。玄清只依礼一一答了。玄凌道:有段日子你没来宫里,连朕也闷得慌。你若不来,连个和朕说说诗词歌赋的人都没有,若是当年她还在玄凌神色微微一变,即时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我很想看一看他此刻的神qíng,然而玄清的身子挡着,只能看到他一袭明huáng色的衣角。那样明亮的huáng色,我不过看了一眼,已经觉得森冷刺眼,旋即低下头去。
    玄清道:当年纯元皇嫂新进宫时,常见皇兄与皇嫂谈词论赋,一同和歌。那时臣弟不过五六岁,才刚刚晓得些人事,心里总是很羡慕的。
    玄凌默默出神片刻,感慨道:后来也只有甄氏还能说与朕对上几句,只可惜,她太不受教了。
    彼时胧月正玩着一个绣球,闻言好奇道:母妃,甄氏是谁?
    敬妃为难,一时难以启齿,只拿眼瞧着玄凌。玄凌抱过胧月,亲一亲她的额头,笑道: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别问啦,叫你母妃抱吧。
    我心头骤然哽住。胧月,她是从来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母亲存在的吧。她有那么多的母妃,她父皇有那么多的妃妾,却刻意隐瞒着她,不让她知道我的存在。
    我的亲生女儿,当她问起我时,我只是一个陌路人呵。哪怕有一天我与她擦身而过,我也终究只是个路人啊。一辈子,都只能形同陌路。
    胡德仪俏生生道:原来皇上一直嫌弃咱们蠢笨说不上话啊,敬妃姐姐气量好,臣妾可要生气了。
    玄凌刮一刮她的鼻子,笑道:就你小气,又爱撒娇。又向玄清道:你的清凉台朕还是第一次来,一直听说甚好,如今一看果然jīng妙。更好的是建在山顶,一览众山小,风景无限。
    玄清笑道:皇兄若喜欢,常来坐坐就是。
    玄凌叹道:哪有这样好福气能常常出来,出宫一趟多难,多少言官的眼睛盯着呢。说着大笑道:你的清凉台好是好,只是还缺了一位女主人。上次沛国公家的小姐朕与太后瞧着都甚好,偏偏你百般推辞,只得作罢了。只是你年纪不小,是该纳位正妃的时候了。
    玄清淡淡一笑,再说吧。若有中意的,臣弟一定把她奉为清凉台的女主人,一生爱护。
    玄凌道:你自己有了主意也好。终身大事,到底是要慎重的。左右也过了最着急的时候了,就放出眼光来好好挑吧。他半开玩笑,你若喜欢,下一届的秀女也先挑几个好的给你留着。
    玄清只是一径淡淡微笑:皇兄说笑了。
    玄凌打一个呵欠,道:天色也不早了,回去还有奏折要看呢。六弟,你且好好养着吧。
    玄清忙挣扎着起身,玄凌按住他,笑道:不必了,你好生把病养好了要紧。于是带了敬妃与胡德仪,一行人逶迤去了。
    须臾,听他们去的远了。
    玄清过来拉我的手,柔声道:他已经走了。
    我低低嗯一声,忍了半日的眼泪终于再耐不住,滚滚落了下来。他轻轻拍着我的背,低声安慰道:即便皇兄不肯承认,你终究是胧月的母亲,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我内心的软弱与伤怀纠缠郁结,如蚕丝一般,一股股绞在心上,勒得那样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片刻,我仰起头,挣开他的怀抱,缓缓摇头道:胧月不知道也好,我这样的母亲,会是她的耻rǔ。
    玄清皱眉道:胡说!有你这样处处为她着想的母亲,是她最大的骄傲。
    我叹息道:知道不知道都不要紧,只要她过得好就好,我也能稍稍安心。
    我拭一拭泪,重又唤他,王爷
    他错愕,嬛儿,你怎么不叫我的名字了?
    我低首,望着那一盆莹莹生翠的文竹,淡淡道:方才称呼王爷的名字,的确是莫愁失仪了。偶犯过错,还请王爷见谅。也还请王爷如从前一样称呼我吧。
    我这样刻意,重新明确我与他的区别,其实我与他只间,何止是天渊之别啊。
    我的人生,好容易逃离了皇宫的人生,怎么与来自宫廷的他再有沾染呢。我的qíng不自禁,是断断不能再有了。
    玄清的愕然和震惊没有消减,更有了深深的疑惑,道:是因为皇兄么?
    我摇头,怀抱着小小的手炉,汲取一点温热的,可以支撑我的力气,皇上的意外到来只是让我清醒罢了。我方才一时迷糊,才会不论尊卑冒犯了王爷。
    他蹙眉,苦笑道:他从来没来过清凉台,我也并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来了。可是他是兴之所至骤然来访,于我于你却是
    世间的事,往往是想不到的。我缓缓低首,小心隐匿好眼角的泪珠,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他依然微笑,眼中却泛出一抹悲凉:你方才说这话时,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是我方才说过的,含着融融的暖意与期待。和我的身体一起活转过来的,是我尘封已久的心。然而玄凌的骤然到来让我觉察到这个季节的天寒地冻。此刻,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了。
    我的手指攥紧如雪的衣裙,仿佛手里攥着一把冰冷的雪,王爷既然相信心有灵犀,那么此刻,也一定了然我的心思。又何必要我再多言语。
    我的冷漠,再度为我筑起牢牢的城墙,抵御着他的关怀与温qíng。
    我qíng愿,自己生活在这样的冷漠里。
    玄凌,他总是一盆浇醒我美梦的冷水,叫我彻骨地寒冷。
    玄清的嘴角蕴着浓重的苦涩,我几乎要恨皇兄,若他不来
    我的语调是死寂的苍凉,冷得如这时节呼啸过的山风,阳光怎样灿烂照耀,总是照不暖的。我打断他,他来不来,有些梦,终归是要醒的。我见他赤脚站在地上,不觉心疼,道:王爷身子还没有好,还是好好歇着吧。莫愁先告辞了。
    我整一整衣衫,矜持离开。玄清的声音有沉沉的愁绪和坚定,我知道,方才有一刻,你心里的风是chuī向我的。哪怕只有那短短一瞬间,我亦十分欢欣。我会等你,等你心里的风再度chuī向我。只要你愿意,我总是走在你旁边,只要你转头,就能看见。
    我驻足,心中一软,几乎要落下泪了来,然而开口却是:王爷在意胡德仪这位表妹么?
    他诧异:什么?
    我静静道:如若王爷在意,请提醒胡德仪,在与宫中任何人言语时都不要表现自己很了解皇上,至少,皇上会很反感,这于她在宫中的地位十分不利。
    玄清一愣,旋即道:我会设法提醒她。
    我淡淡道:胡德仪的xing子,未必听得进王爷的劝,王爷尽力就是了。说罢,转身即走。
    玄清唤了浣碧进来,道:你现在的住处实在不方便,我已命人打扫了萧闲馆供你居住。你娘子若有空,便去看看是否合意吧。
    我欠身道:王爷病中还为我这样费心,真是过意不去。其实不拘住哪里都可以。
    他的容色和他的寝衣一样素白,道:你且去看一看喜不喜欢吧。
    他盛大的qíng意,我该如何抵挡呢?我无言以对,只深深低首,缓缓走出。
    堂外阳光明媚,冬天又这样的好太阳,当真是难得的。阳光照在我身上的一瞬间,我几乎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方才种种,都是梦境一般。浣碧稳稳扶着我回去,又热了药给我喝下,糙药的苦涩侵袭上舌尖时让我有回到现实的感觉。浣碧轻声道:方才皇上来了。
    嗯。
    浣碧小心翼翼地问:小姐见到他了么?
    药汁的苦涩凝滞在舌尖,挥之不去,并没见到。
    浣碧仿佛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那就好。方才见皇上进了绿野堂,我真是捏了把汗,幸好没有见到。浣碧说完,把一颗糖渍梅子放到我口中,道:药太苦了,小姐吃颗梅子去去苦味吧。
    我含着梅子,静默片刻,含糊道:存心不见,总是见不到的。
    浣碧还要再说,那么敬妃娘娘抱着的,可是咱们的胧月帝姬
    我疲倦地伏身睡下,浣碧,我累了。我只想好好睡一睡,睡得死沉不要有任何知觉。
    玄凌,我便这么逃不开有他的生活么。
    浣碧不敢再说,轻柔为我盖上被子,悄悄退了出去。
    后宫-甄嬛传Ⅳ 20.萧闲往事
    接下来的日子,我只是恍若无事一般,安心养着病。玄清亦在自己的绿野堂中安养,待到能起身走动时偶尔过来瞧我,也只说到萧闲馆之事,随口闲谈几句,绝口不提那日玄凌的到访,免去了彼此的尴尬。
    采蘋与采蓝一日三回地来请我去萧闲馆看看,我推辞不过,终于择了一日天气好,带了浣碧跟着采蘋、采蓝一同过去。
    萧闲馆便在绿野堂后不远,小小巧巧一座独立的院落,很是清幽敞丽。漫步进去,厅上随便陈设着几样古玩,皆是jīng巧简洁的,并不过分华丽考究。壁间挂着一幅唐代周昉的《簪花仕女图》。行笔轻细柔媚,匀力平和,气韵十分古雅。地下是一色的huáng花梨透雕云纹玫瑰桌子和椅子。左边耳室里,一排书架上皆是装订的齐整考究的古籍,有淡淡墨香盈溢。
    采蘋含笑在旁道:咱们王爷说小姐喜爱看书,特特嘱咐了把他书房里最好的书拣选了放在小姐这里,好给小姐解闷呢。
    我淡淡一笑,道:劳烦你们王爷这样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采蘋粲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伶伶俐俐道:奴婢瞧咱们王爷费心费得十分高兴呢,王爷这样子是奴婢服侍了十来年也没有见过的。如今要是小姐看了这些书觉得有趣好看,只怕王爷更高兴呢。
    我的指尖从光洁发huáng的书页上轻悄划过,心扉亦如书页一般,似原本平静的水面,被谁的手这样轻快而不经意地划过,掠起无限涟漪,一层又一层地扩散开去。
    我合上书本,做不经意一般轻声道:王爷待人总是这样诚恳的,若有人能与他在诗书文章上谈论一句半句,他便把你视作了知音,诚心诚意相待的。
    采蘋侧一侧头,抿嘴儿笑道:可不是么?只是见了小姐这样的人物,待人接物又是这样的气度,不自觉地就叫人觉得可亲可近,别说王爷,便是我和采蓝这样做奴婢的,也觉着能为小姐尽心便是咱们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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