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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要答允,想起一事,问道:玉姚呢?怎么又两天没见她出来?
    玉娆咬一咬唇,低头道:自家中变故之后,二姐自苦如此,日日吃斋念佛。
    我黯然颔首,低叹:若佛真能解心中怨结,世上恐无伤心人了罢。
    正嘱咐了玉娆要好生陪着玉姚,却见李长躬身进来回话道:皇上说胡昭仪册妃一事娘娘cao办即可,可安排在一月后行册封礼,好好准备。另嘱托娘娘一句,滟贵人可进一进位份了,小仪即可。
    我点头笑道:知道了,还劳烦公公一趟。
    李长叩身道:娘娘客气,何况奴才还要往太后处走一趟。他眼睛往四处一觑,陪笑道:幸好碧姑娘不在,否则听了定要心疼今年时气不佳,六王自入chūn身上便不大好,时时发烧,太医诊了说是曾被寒气侵体,所以仔细照料着。谁知道昨儿个午后和九王去驰马,那马发了xing把王爷摔了下来,摔得倒不重,只是半夜里又身子滚烫起来,过午才退烧,奴才得赶紧回禀太后一声,也好叫太后安心。
    我心下一颤,仿佛谁的手在心上狠狠弹了一指甲,生生地疼,不由脱口道: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来知会本宫一声?
    李长忙陪笑道:娘娘忙于理会六宫大小事宜,这诸王府的事,不便先回娘娘。而且皇后那边
    我自知失言,忙笑道:本宫原想着皇后身子才好些,又要照顾太后,所以多嘴一句。这本该是皇后应对之事。
    李长笑吟吟道:娘娘德惠六宫,自然也关心诸王府之事。何况他抿嘴一笑,娘娘自个儿不上心,也会为了碧姑娘过问啊。
    我晓得他误会,却也不便解释,只笑笑由得他去。
    我浅浅一笑,倦容难掩,娆儿,我身子乏了,你去陪涵儿和韫欢玩吧。玉娆应一声出去,我瞧一眼温实初,轻轻道,劳烦你一次,可以么?不是你去瞧过,我总不安心。
    他的叹息如蝴蝶无声无息的翅膀,你还是放不下么?
    裙幅仿佛有千斤重量,坠得我浑身无力,沉沉道:他寒气侵体,还不是当年为我。我欠他太多,只当请你帮我还一点吧。
    他默默瞅我片刻,点头道:好。
    我不yù多言,转身走进内室。夜色似寒雾弥漫入室。更漏泠泠一滴,又一滴,似重重敲落在心。每一道涟漪,都是对他的一分牵挂与思念。莲花金砖地上映着帘外深翠幽篁的乱影,恰如我此刻散乱的心境。如果,我不是甄嬛,他不是玄清。如果,当时我们可以什么都抛下,远走高飞。那么此时此刻,我或许还能为病中的他递一盏茶水,敷一块帕子。活着,人在一起,死了,魂魄也可相依。我们可以山高水远地走,走得很远很远可是,我们终究是不能的。
    眼角缓缓垂落一滴泪,停了停,渐渐洇入鬓角,泪水源源不断泯入发丝,更点燃了心底的愁意。脑海中昏昏沉沉的,室内檀香幽幽,恍惚带着我回到凌云峰,漫山遍野的无名花朵,开得如闪烁的星子,半山腰云霭茫茫,隐约有我和他欢畅的笑声,如在梦境。
    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只要我活着,永远会记得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铭刻心骨的快乐。恍恍惚惚中听得吱呀一声,我倏然惊起,顾不得去擦满头冷汗,却见浣碧含泪奔了进来,满脸急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伏在我手臂上呜呜哭泣。
    滚烫的眼泪灼烧在我冰冷的指尖,我扶起她道:你担心他的身子?
    浣碧呜咽着点点头,那回小姐高热不退所以不清楚,奴婢却知道王爷的确是冻得厉害了,奴婢怕
    我看着满脸泪痕的浣碧,她眼中的焦痛未必会少于我,浣碧,我的妹妹。我抿一抿唇,道:你去瞧瞧他吧。我做不到的事,你去也好。总是多一个人安心。
    她满面惊喜,抬头道:真的?只是奴婢如何能够出去?
    我扶着chuáng沿支着身子,定声道:你去告诉李长一声便是,他总以为你与清我勉qiáng一笑,李长会成全你,去吧。
    浣碧喜不自禁,忙不迭用衣袖拭去泪痕,慌慌张张看一看自己的衣衫,奴婢换身衣裳就去。她跑出两步,又赶紧回来,腼腆道,小姐有什么话,奴婢好带给王爷。
    有什么话么?我茫然摇头,我没有别的话,你去吧!去了,他什么都能明白。
    浣碧匆匆福了一福,忙忙去了。
    浣碧一去三四日,李长与槿汐掌管宫中事宜,倒无别话。浣碧隔日便遣人来回了消息,倒也都是平安之信。胡昭仪封妃之喜人尽皆知,一时间各宫相贺,燕禧殿往来如云,更显昌妃气势之赫。甚至有人私下论起来,四妃之位尚有三席之缺,这位出身豪贵的昌妃极有可能问鼎贵妃之位。相形之下,皇后殿更显得门庭冷落了。我从太后宫中回来,远远见一顶青帷小轿从宫苑西角门出去,不由道:宫外来人了么?怎么我不晓得?
    小允子道:祺嫔说身上烦,所以她娘家从外头请了个讲经的姑子来陪着说话。
    我疑惑,通明殿不是有师傅么?还去哪里请去?
    小允子陪笑道:说是见惯了这些人嫌烦,左不过是国寺里的师傅罢。本该叫槿汐留意的,一大早槿汐被皇后唤去教那些掖庭新选出来的小宫女学规矩,忙了一天也没顾上问。我点点头,亦不再提起。
    这一日浣碧刚遣清河王府的采葛回了信,道是体热退了,只是要静养。见她回去,槿汐蹲在身前捣碎了凤仙花拌了白矾帮我一根一根染了指甲,口中道:王爷并无大碍,娘娘安心就是。
    我微微颔首,抚摩着手腕上珠圆玉润的珊瑚钏,轻笑叹息道:有时还真有些羡慕浣碧。
    花宜与玉娆坐在杌子上,专心致志地用金线扎着一个杏huáng翠羽毽子,玉娆抬头捏一捏酸软的脖子,笑道:大姐姐是羡慕浣碧能出宫去么?我瞧着未央宫虽大,但望出去的天四四方方的,总不及宫外自由。
    自由?那是我不能奢望的东西,也无从奢望。我含笑看着花宜与玉娆闹哄哄地商量着去踢毽子,她如何能明白呢?我于是笑道:是。我真羡慕浣碧能出去逛逛。
    玉娆乌溜溜眼珠一转,低眉一笑,大姐姐别以为我贪玩儿,我是心甘qíng愿留在这里陪你哦。说罢探头来看我的指甲,这凤仙花是花房培育出来的新种,叫醉胭脂,染了指甲可好看了。难得他们初chūn里就育出凤仙花来,大姐姐用着更好看。
    我盈盈一笑,正想伸手去戳她的额头,发觉槿汐拿了白矾凤仙用细绢裹着指甲,只好笑啐道:你这调皮鬼儿话音未落,却见小允子匆匆进来,打了个千儿道:娘娘,出事了。
    我素知他不是个急躁人,一时也止了笑语,问:什么事?
    小允子抹一把脸上的汗,道:皇后问罪昌妃擅用皇后服制,在衣衫上绣了凤凰图案,此刻昌妃正在昭阳殿中。
    我心中倏然一紧,太后知道了么?
    还不知道。他声音低一低,这是大不敬之罪,如此一来,这封妃之礼行不成不说,只怕太后知道了也救不得。
    花宜撇撇嘴道:她们表姐妹的事,小允子你急什么,咱们管咱们的,别掺和就是。
    我一摆手,也顾不得槿汐正为我小拇指指甲上添白矾,随手取过一枚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套在小拇指上,冷笑一声,僭用皇后礼服上的凤凰图纹,不仅昌妃要问罪,更是我这个协理六宫的淑妃管教不善。这趟浑水不掺和也得掺和。我遽然起身,随我去昭阳殿。
    后宫甄嬛传Ⅵ 第十二章 - 安得朝阳鸣凤来(上)
    午后的阳光轻沛得如金色的细纱,扬起chūn色如葡萄美酒般光影潋滟,滴滴沁心陶醉。隔着阳光远远望去,辉映在桃红柳绿中的昭阳殿显得格外肃穆而有些格格不入,似一沉默的巨shòu,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数十名侍女守立在昭阳殿前,为首的绣夏见我下了轿辇,一壁殷勤扶持,一壁已经牵住了我,道:皇后有话要问胡昭仪,娘娘暂且回避吧。
    胡蕴蓉已有封妃的口谕,不过欠奉一个册妃之礼罢了,宫中皆称一句昌妃,眼下绣夏只以旧时位份称呼。我心下已知不好,不觉笑道:本宫奉皇上旨意协理六宫,如今胡昭仪行差踏错,本宫安敢不为娘娘分忧,如何还能回避?
    绣夏微一踌躇,里头已经听得动静,剪秋出来看我一眼,方悠悠一笑,淑妃来了也好,娘娘问不出话来,淑妃代劳也可。
    我缓步进去,三月时节,殿外chūn光如画,皇后殿中依旧是沉沉的气息,唯有一缕早chūn瓜果的甜香点染出一抹轻盈chūn意。
    皇后肃然坐于宝座之上,胡蕴蓉立于阶下,一袭华贵紫衣下神色清冷而淡漠,仿佛不关己事一般,只悠然看着自己指甲上赤金嵌翡翠滴珠的护甲。皇后手中捏着一件孔雀蓝外裳,二人沉默相对,隐隐有一股山雨yù来之势。
    目光落在那件孔雀蓝外裳上,心中已然明白。我暗笑,所谓姐妹亲眷,亦不过如此而已。
    我拈起绢子轻笑一声,外头chūn色这么好,皇后与昌妃是中表姐妹,却关起门来说体己话,倒显得与臣妾见外了。说罢盈盈屈膝,皇后万福金安。
    皇后嘴角含了一缕浅笑,正好你来,也省得本宫着人去传。淑妃妹妹惯会左右逢源,如今协理六宫,也未免心内太懦弱了,由得宫中僭越犯上之事在眼皮子底下层出不穷。
    皇后素来人前和善,何曾对我说过这般重话,我慌忙屈膝道:臣妾尚不知何事,还请娘娘明示。
    皇后一言不发,只把手中衣裳轻轻一掷,华美的外裳如一尾孔雀彩羽拂落在脚下。我弯腰拾起一看,不觉笑道:这料子轻薄软滑,确确是极上等的。我的手在衣裳平滑的纹理上抚过,忽然哎呀一声,蹙眉道:这彩翟怎么绣得跟凤凰似的?素来后妃衣裳所用图纹规矩极严。譬如唯皇后服制可为明huáng,绣纹为金龙九条,或凤凰纹样,间以五色祥云,正一品至正三品贵嫔可用金huáng服制,比皇后次一等,服制龙纹不可过七,许用彩翟青鸾纹样;而贵嫔以下只可用香色服制,服制龙纹不过五,许用青鸾纹样。当然,嫔妃若在衣衫上用凤纹,也只能用丝线勾勒成形,所用彩线不逾七色,且不用纯金线。后、妃、嫔三等规制极严,绝不可错,否则便是僭越大罪,可用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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