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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奈叹息,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敢劳烦你。
    他说:你我之间,何需这样客气。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我的手腕,我在一沉一浮的脉()桌上感受他指尖微微温热的粗糙与沉稳。烛火被初秋的凉意侵染,一跳有些闪烁。
    良久,温实初低低叹息一句,抬起的眼眸沾染上无可褪去的忧伤于无奈,我相信卫临已经尽力了。从你的脉相上看,卫临一早就察觉你的胎气比常人虚弱,所以一直用huáng(缺一字)白术等温厚补药为你补养身体。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我追问。
    嬛儿你刚刚有身孕后便心气浮动,五内郁结,恐怕深受某些人与事的滋扰,以致胎象不安。再往深里说,你怀孕之时,当年产下双生子时的虚亏尚未完全补回来,说实话并非怀孕的好时机。所以即便有卫临尽心补救,以大量温补之药续力养胎,但容我说句实话,我与卫临都已经
    回天无力,只能养得住龙胎多久是多久。
    心似一块被冻结的冰,悠然裂出崩碎的裂痕,再无从弥合。仿佛有无数针尖从五脏六腑中深深刺入,我不自觉地伸手紧紧抱住肚腹,感受着身体里无比虚弱的胎动,凄然流下泪来。
    他不忍,温然道:嬛儿,自己身子要紧。
    我死死忍住指尖的颤抖,轻轻道:你告诉我一句实话,这孩子还能保得住多久?
    他沉吟片刻,答我:你已经怀胎四月,这个孩子,即便我与卫临拼尽一身医术也不能保他超过五个月,否则孩子即便生下来也是个死胎,只怕连你也要深受其害,xing命不可保。
    五个月?那么我们母子qíng分岂非只剩下一个月了?
    是。温实初满目悯色,温言劝慰,你还年轻,嬛儿。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不要过于伤心。
    茜纱窗下翠色竹影沉沉,有夜风肆意穿行而过,满院花树被风摧过,轻触声激dàng如雨。世事身不由己,我伤心又能如何呢?颊边泪痕渐gān,若
    非依旧有绷涩的触觉,谁能看得出曾泪流满面?我伸手,极力拭去泪痕留下的苦涩触觉,沉声道: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连玉隐和玉娆也不可以。你和卫临只需尽力保住这个孩子,能保多久便是多久。
    他黯然颔首,在不伤害你身体的前提下,我一定会尽力做到。
    我点点头,我乏了,不想再送你,你自己出去小心。
    温实初悲悯地看着我,收身离去。
    次日玄凌来看我时,我正在喝觐汐炖了许久的燕窝薏米甜汤,绵甜的滋味让郁结的心胸稍稍得以纾解。玄凌怜惜地抚摸我的面颊,朕忙于政务,怎么两日不见,嬛嬛你便这样憔悴。
    回禀皇上,温实初自殿外踏进,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笑着道:皇上无须多虑,娘娘腹中胎儿一切安好。
    我拉着玄凌的手按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臣妾憔悴都是被这个调皮鬼儿折腾的,皇上不知道,昨夜他在臣妾的肚子里闹腾了一夜,臣妾都不得好睡。
    玄凌喜滋滋地把脸贴在我的腹部,这个孩子这样好动活泼,必定是个身子qiáng健的皇子。
    他以温柔而爱护的姿势伏着,隔着我的肚子和孩子说着话,你好好安分些,再过六个月便能见到父皇和母妃了,现在这样闹,你母妃也被你闹得没了力气。等你出世了,父皇一定天天陪着你玩,比陪你几个皇兄都多,好不好?
    我趁他不注意,轻轻别过脸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温实初见机道:皇上,娘娘该服安胎药了。
    玄凌笑道:难得你肯来照顾淑妃这一胎,朕也放心了。方才朕看你在这里还唬了一跳,还以为淑妃的胎有什么不妥当。
    许是动的心思太多,或是怀这个孩子时我本就气虚,偶尔晨起或临睡前,我呕吐的次数总是特别多,伴随着的,更有小腹中难以忍耐的凉滑感受。
    每每问及卫临,只是见他越来越深锁的两道浓眉和郑重的请求,娘娘只宜静养,实在不能再费任何心思了。
    可以静养吗?我喃喃自问。
    已经发生过的事,心思已经费尽。还未完结的事,连自己不顾去想都难以忘记。我夜夜
    梦见陵容临终前的qíng状,气息渐微,她口是好孩子。
    我被腹中越来越频繁的凉意折腾得寝食不安,再要管玉隐的事也有心无力,只能婉转请采葛转告玄清,一定,一定要善待玉隐。
    卫临一日五六次来到柔仪殿请平安脉,我却越来越不敢接受他略显无力的说辞安心静养即可。甚至在每日所服的安胎药中,当阿(掉一字,不认识)的甜香被越来越浓重的苦涩药味所掩盖时,我也能明白无误地感受到这一点:我的胎并不安好。
    清露覆地的一个夜晚,我
    (中间好像有漏掉的内容)
    温实初笑道:正是因为小皇子太qiáng健了,微臣才不能不来。否则娘娘便从此就不必安睡了。
    玄凌接过他手中乌黑的汤药,一勺一勺小心喂到我唇边,柔声叮嘱了许多。我婉转求恳道:臣妾有孕后便少走动,太医也叫jīng心养着,实在闷得慌。
    玄凌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如果朕没有空闲,你大可叫德妃她们多来陪你,即便你要请皇后,朕也让她来便是了。
    我笑着睨他一眼:皇后是什么身份,怎能臣妾一请就来?皇上说笑也太轻易了。
    玄凌为我仔细拭去嘴角药汁: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不可以。
    十月秋风渐起的时候,我下腹的坠胀感愈加严重。为了掩饰我的虚弱气色,槿汐每日必得花上两三个时辰为我妆饰容颜,才能显出太医一贯所言的身子qiáng健,胎气无恙。
    这一日金风送慡,恰巧西越进贡来一枝三十来尺高的珊瑚,玄凌高兴之下便送到了柔仪殿给我把玩,我也觉得纳罕,宫中珊瑚并不稀罕,但大多是五六尺高的,十尺以上已经罕见,何况是这样高大完整的珊瑚呢。
    玄凌很是得意,正是因为罕见,所以想来想去只有放到你的柔仪殿最合适,与朕的布置相得益彰。否则放谁的宫里都是突兀了。
    我笑吟吟依着他,这样好的珊瑚臣妾一个人欣赏也可惜了,宫中妃嫔闻得有这样的稀罕物儿,只怕都很想看呢。
    他吻一吻我冰凉的额头,笑道:朕知道你喜欢热闹,不如请合宫嫔妃一同到柔仪殿来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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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抚摸着赤色珊瑚流光溢彩的枝桠,叹气道:好好一桩事便给皇上弄得不好了,若臣妾广发邀请,旁人兴许要揣度臣妾持宠生娇,借了皇上的恩典炫耀呢,反倒叫人说闲话。而且皇后如今不爱出门,旁人请她都推托的,若皇后不来呢,终究也是不合适。我摆手道:算了算了,何必为臣妾的兴致生出许多不圆满来。
    玄凌怕我生气,忙拥过我道:你若喜欢,朕请她们来就是,朕在这里,皇后必定也会来,便再无不妥了。
    我笑,一壁也轻轻叹息:要皇上费心了。我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指尖殷红的寇丹如一簇簇跳跃的火苗,即使闭上眼,那抹殷红亦跳跃在眼前,无从逃避。
    三日后暮色深沉之时,玄凌在柔仪殿大宴后妃,同赏珊瑚。皇后之下,这两年来颇有宠幸的嫔妃一一到场,连被玄凌要求静心思过的荣嫔也jīng心打扮,着了一身清新的粉蓝团绣烟霞紫芍药宫装前来。
    我是东道主,自然也是盛装出席。一袭瑶红色攒心海棠吉服深浅重叠,月白蝶舞双jú抹胸,底下桃红底色繁复华丽的蹙金线长龙凤尾裙拖拽于地,灿色宛若眼前无数女子美丽笑颜。远山眉仿似水墨轻烟画意盎然,衬得星子瞳仁明亮如醉,眉心中一点金箔剪成的金jú花钿上缀着赤红宝石更是闪耀夺目,映着两腮的磨夷花胭脂扑成鲜艳的桃花妆,宛若chūn日桃花一片片盛开在面上,如此盛装打扮,再也无人能看出妆容底下的虚弱失色。
    庭院中秋jú深浅,开在宫灯如星里晕染开无限chūn色,火红、粉白、淡huáng、橙桔、玫紫,和擅其美。柔仪殿外青松与红枫jiāo映成辉,苍翠与嫣红jiāo错林立,似一卷斑谰锦锻华丽铺陈,无比壮美,比之chūn花烂漫的景色更加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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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众嫔妃围着珊瑚评头论足,啧啧称趣,连一向自矜的胡蕴容亦不由笑言从前随你亲去看东海渔民进贡的珊瑚,枝桠光洁完整,颜色通体均匀,虽然只有十余尺高,亦是人人称奇,夹道观看。
    皇后执了一杯竹青缓缓饮下,笑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彼时蕴容的父亲还是先帝的宠臣呢。
    胡蕴容原本满面笑容,闻言不觉放沉了面色。家门之变,父亲的官途陨落,彼时年细的胡蕴容未必不知,所谓世态炎凉,即便身份高贵如她,想必也曾经饱尝。她微微冷笑,矜持地抬起下巴,这样完整的珊瑚,匀称完整更胜我当年所见那株,更何况高三十余尺,颜色深赤通透,世所罕见。到底淑妃荣宠深重,不是旁人所能比的。
    她的目光冷冷自皇后面上横过,复又在玄凌身边坐下同饮。这一夜所饮的酒大多出自皇后珍藏,她得皇上相邀,不yù坏了他兴致,更拿出两坛珍藏多年的水仙陈, 颜色清澈如掬养水仙的清水,气味清甜如盛开的水仙,入口绵甜后劲却极大,与我所制的梅子酿一同入口,更是酒劲惊人。
    贵妃体质不宜饮酒,德妃饮了几口,问起皇后配制酒石的事,又是当作趣话连篇累牍,荣嫔甫被解了禁足,更依在玄凌身边连连劝酒不已。
    今夜月色浅淡如雾,漂漂渺渺如rǔ似烟,歌台舞榭,一片笙歌燕舞,月色亦就些醉去,何况人哉?
    腹中的痛楚隐隐顶上胸臆,再难忍耐。留意过去,玄凌已经酩酊大醉,蕴容与荣嫔酒意深沉,一个伏在他手臂上,一个靠在他肩上。贵妃已经告了体力不支,陪着有孕的沁水和倦怠的贞妃早已回去,其余嫔妃多半也有了醉意,清醒的几个也只顾看着歌舞嬉笑不止,只有胧月十分欢快,笑着跑来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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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目霓裳羽衣,一派笙歌管弦,我目光飘然渐移,直到,触到那一双寒潭深水似的沉静双眸,那道幽深目光,似蕴了戾气的冷箭,缓缓抵达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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