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错了,就在她快要及笄那年,苏后亲手促成了姐姐与他的婚事。
又在古庙中,她看着姐姐与他并肩跪在佛前求签,姐姐满脸笑意的握着手中的上上签给大师解签,而那个黑色身影则负手立在姐姐身旁,俨然是一个守护者。
又是七夕,她捧着河灯来到洛城湖畔,对岸的他身边多了一个姐姐,他们蹲在河畔,脸上挂着幸福的笑意正放着河灯。
河灯淌过,上面赫然写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一股热气涌上心头,口中默念着那十个字,心如刀绞。
她蹲下身子,将手中的河灯放入水中,任那小小的河灯穿破重重阻碍,悄然淌到对岸。依旧期待,他能看见河灯上的字,即使,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人是谁。
※※※
十五岁那年,苏后赐婚。
二姐苏静兰在那场誉满天下的婚礼中,走进镇远大将军的府邸,成为那儿唯一的女主人。
犹记得那一年,父亲将苏后的意思转达给二姐的那一刻,原本明媚的笑颜顷刻间冷却,母亲唤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似痴了般,呆呆地看着父亲。
那时她还不懂,为何二姐的脸上会露出那般表qíng,直到二姐出嫁那天她才明白,那位镇远大将军的原配妻子于三年前病逝。此次苏后为了更壮大苏家的势力,笼络镇远将军,才出此下策,撮合了这桩婚事。
二姐出嫁的那一年,那位镇远将军已经四十有余,二姐才是二八年华。
犹记得在送二姐上鸾轿的那一刻,二姐突然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美艳地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唯有凄凉的绝望,她说:身为苏家子女,大姐没得选择,我也没得选择,如今只剩下你了,不要步我们的后尘
看着二姐的离开,她知道,身为苏家的子女,自己也终将面临苏后赐婚的命运。
果不其然,十六岁那年,苏后赐婚。
她,苏落雪,被赐婚于富甲天下的商贾华修为妻,果然还是逃不过身为苏家子女应有的命运呵。
可是华修却拒婚了,拒绝了那个权倾朝野的苏后。
自此,华家与苏家的矛盾就此激化。
而华修这个名字也深深刻在她心头,虽然不期待这场婚姻,却不是不介意的。
两个月后,苏后再次赐婚,将她配给南昭侯长子荀夜。
第一章鸾中劫(2)
喜乐喧天,如血般的花瓣漫天飘洒,铺在洛城最华丽的街道上,芬香隐隐逸动。前后三十名佩刀侍卫将鸾车拥簇,八百名宫人逶迤跟随,其阵势之煊赫堪比公主出嫁。
百姓避走于两侧,纷纷探首张望那红鸾轿中的新娘,喧哗的人声淹没了喜乐。
他们只想一睹新娘之容是否真如传言中所说那般丑陋不堪,不然华家怎敢宁愿得罪苏后也要抗旨拒婚。
苏家三女,大小姐嫁给辛王,二小姐嫁给镇远将军,而这个三小姐此番嫁给南昭侯长子,她们苏家的势可谓说是权倾天下,试问这天下还有谁敢得罪苏家。
鸾轿到了城门,八百名宫人止步,唯剩下三十名佩刀侍卫与十名陪嫁丫鬟将鸾轿拥簇前行,依旧是那样惹人注目。目送鸾车缓缓驶出洛城,朝西边三百里的潼城而去。
坐在鸾轿中,红盖头遮住了落雪眼前的视线,满目尽是鲜红,耳边那喧闹声一波一波的传了进来。她却置若罔闻,依旧挺直腰板端正的坐在鸾轿中,承受着百姓那过于热qíng的呼声。
也就在此时,鸾轿猛然停住,她的身子猛然前倾,凤冠一歪,始终盖在头上的红绡滑落。
眉黛如柳,额点花钿,珠玉累累。
纤弱的身子裹着繁复厚重的嫁衣金饰,仍显得单薄异常。
似水容颜,如幽谷青莲。
鸾轿外几十名黑衣蒙面持剑人与佩刀侍卫激烈的厮杀起来,满街的百姓纷纷尖叫逃窜。
无数的百姓冲散了整个仪仗队,城门下场面混乱不堪。
一名黑衣人飞至鸾轿前一把将苏落雪扯出,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了新娘。
※※※
蒙面人粗鲁的钳制着新娘穿梭莺飞糙长的天地间,她头上的凤冠朱钗早已不知掉落在何地,如瀑的云丝随着风四散,有些凌乱。
跑了许久,当天地万物唯剩下那窸窣的奔走声时,他才放开了身下的人。
苏落雪的双脚才落地,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站不稳脚。幸好她及时扯住了黑衣人的胳膊,这才稳住了。
蒙面人冷冷的盯着眼前的新娘子,她丝毫没有被劫持的恐慌,还有条不紊的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待理好,便伸手进喜服中掏着,口中还喃喃道:不是说好出了城才行动的吗,你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怕失手?不过我真是小瞧了你们,还挺有两下子嘛。终于,她从喜服中掏出了四百两银票,塞进他的手心:喏,四百两,你们的酬劳。
蒙面人眼中那浓郁的杀气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那双悠远清澈剔透的黑色,细微的光芒闪过一抹诧异。
拿了钱就要保密,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兄台可懂?她拍了拍蒙面人的肩膀,嘴角挂着明丽的笑,黛眉微挑,似在警告。
蒙面人不说话,她便当他是默认了,于是便转身踩着嫩糙离去,她的水眸中跳跃着轻盈而愉悦的色彩。
她,终于自由了。
而那名持剑的蒙面人依旧伫立在原地,淡漠而又玩味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没有任何行动。
只是,黑布蒙面下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饶富意味。
※※※
而洛城三里外,一群手持大刀顶着骄阳躲在糙丛中的一伙人早已是臭汗淋漓,目光却紧紧盯着前方那条始终没有任何动静的阡陌大道。
头儿,这苏三小姐的鸾轿怎么还没到?不是说好午时鸾轿会经过这吗,可这午时已过多时,却没个影阿?一位兄弟终于按捺不住,低声凑到头儿身边低语。
可能有事耽搁了吧头儿心里也没底,底气不足地张望四周。
那苏小姐是耍咱们吧?又一兄弟凑了过来。
不能吧?她可是付了一百两定金的咱们再等等,事成了可有四百两呢。有了这四百两,咱们兄弟今后都不用再做匪寇了,开个小店,讨个老婆所以,为了这四百两,等多久也值了。匪领头儿越说越兴奋,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即将进入自己的口袋,便咬咬牙,继续蹲着等待鸾轿的到来。
骄阳烈烈下,一群与头儿一样抱着如此梦想的兄弟们一边擦着额头上滴滴而下的汗水,依旧毫不言弃的蹲着等待鸾轿的到来。
※※※
走了大半天,天色渐渐暗下,灰蒙中透着初露的冷月。溶溶寒光照亮了深处的路途,而她正在思索着此次该往哪个地方逃才够安全。
忽地一阵杀气由耳边bī来,她一个旋身避过,锋利的剑削去项边一缕青丝。她一连后退数步,又见锋芒掠眼,她纤指萦绕双臂挥展,袖中白绫乍出,形若长蛇蜿蜒缠绕剑锋。
待看清来人,有些心虚的唤了声:风影。
手持长剑的男子眸底清明,嘴角微扬。持剑之手顺着缠绕的白绫之力一绕,借力挣脱。另一手以风电般的速度将那缕被剑削落而缓缓飘下的发丝接在手心:风影不知三小姐竟敢算计苏后。
他收剑,走近两步,月光清影照she在他的左脸,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疤从额角一直蔓延至嘴角,令人不寒而栗。
而苏落雪对着这张狰狞可怖的脸已经有五年了,早就习以为常。
记得那年风雪将整个洛城笼罩在冰天雪地之中,她与管家在回府的路途中瞧见一伙孩子围着一个年约十四岁的男孩对其拳打脚踢。坐在马车中的她便取出几锭银子朝外丢了去,那几个孩子一见银子便开始哄抢,全然忘记那个已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男孩。她又掏出一锭银子,丢到那个男孩身边,便唤管家驾马而去。
可是那个男孩却没有捡银子,反倒是追着马车跑,口中大喊:恩人,恩人,你救了我,我愿为你做牛做马。
她闻声望去,这不望还没事,一望便吓得缩回马车,因为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确实骇人可怖。忙说:苏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你不用谢我,我也不需要牛马,你快回去吧。
他不依,仍追逐着马车:恩人,我会功夫
她心念一动。
恩人,我还会易容
她眼睛散发出光芒,立刻探头望着他说:好,我留下你做我的影卫。
于是,风影自然就成了苏落雪形影不离的影卫,她闹事,风影给她善后,她闯祸,风影替她受罚。最重要的是,她bī着风影教她功夫,给她易容,于是乎她便有了一身功夫,更靠着风影那百变易容之术不断变幻着自己的身份。
苏落雪最常做的事就是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偷溜进风影的屋子,其目地就是看看风影那张恐怖的脸是不是他易容出来的,可是一连五年都没有一次得手,每每都会被他拎着丢出屋。
收回渐远的思绪,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逃也逃了,难不成你还想抓我回去向苏后邀功?
他勾勾嘴角:三小姐没事,风影便放心了。顿了顿,又问:那群黑衣人是小姐安排的?
祁连山上一群匪寇,五百两银子收买了他们演这场戏。明日,天下人都会知道,苏三小姐被人掳去,生死未卜。她的唇边悄然划出一抹笑意,眸底灵动之气乍现,为了这场戏她可是煞费苦心。
匪寇?风影清冽的目光一闪,随即道:小姐如今打算去哪?
莞城。我要亲眼看看那个竟敢当众拒婚给我难堪的商贾华修。
他有些担忧地说:莞城很乱,小姐也不适宜去那儿。
她倒不以为然:正是因为乱,才好玩,不是吗?
风影垂首思附片刻:风影很想一路伴小姐随行,但是若我与小姐一同失踪,定然引起帝后的怀疑。过一段时日,风影便去莞城与小姐会和,珍重。
月色渐浓,光晖洒在她的脸上,绰约淡雅。
她满是感激地说:谢谢你风影。
谢过之后,她便转身跑了出去,才跑几步却又调转头折了回来。她尴尬的站在风影面前说:我的全部家当都给了那群匪寇
风影无奈,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递给她,又说:或许,我给你易个容,更方便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