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叔,我不走,”顾清宁阻着黎叔的拉扯,细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们顾府家破人亡,我这般污贱之身,当个缩头乌龟便能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么?”
顾清宁望着屋外深黑的夜,目光阴毒:“黎叔,你放心,他萧玄衍以为我软弱可欺,毫无建树,只能白白地给他作践,错了,总有一天,我定叫他将我这般多年所受的屈辱一一讨要回来!我还有什么东西可珍惜呢——他萧玄衍将我推进地狱,我顾清宁便是舍得一身剐定要拉他下去!”
“阿宁,顾家只剩你了,你可……他萧玄衍名分上是王爷,更是储君,如今皇帝年老体弱,这天下可马上便要到他手里的啊!”黎叔看见顾清宁那一脸的决绝,愈想愈是惶急。
“黎叔,你当真以为这天下是他萧玄衍的囊中之物么?”顾清宁一声冷笑。
“原本先帝在世时,他萧玄衍虽是排行第九,却是最得先帝欢心,这萧玄衍又颇有点带兵的本事,靖元十六年北部藩王作乱,一路斩杀边疆郡守,直逼京城,最后还是依仗着萧玄衍的定远军才平了骚乱,而后他吞西域,踏闽越,凭藉赫赫军功与先帝的宠爱,不仅升了亲王,还得了个定远大元帅的称号,徨说先帝并无立太子,便是有东宫储位另立他人,那也没法跟他抗衡,更何况先皇后膝下无子早早薨逝,在诸皇子中,萧玄衍的生母缪贵妃位份最高,这天下本来就是他的,可不想最后这社稷却被当今圣上拿了,还演了这么一出兄友弟恭的让位戏码,他萧玄衍难道不明白这让位让得心不甘情不愿的么。”
黎叔踱了几步,虽说他也明了皇家无情,但真真切切地去剖析,不由得愈发的胆战心惊,“当年先帝病重,连下三道敕令令远在西疆带兵的梁王速速班师回朝,可梁王的定远军急奔三日刚抵京郊时,先帝便驾崩了,随即当时还是福王的圣上拿了传位圣旨便昭告天下,这……难不成……”
看着黎叔倒吸了一口气,顾清宁嗤笑一声,“这萧玄衍万万没想到打了个仗回来这天下莫名其妙便到了其他人手上,你真当他输的服气。”
“可若是不服,四十万定远军摆在那里是好看的么,为何梁王不一鼓作气……”
“为何不一鼓作气杀进皇宫,撕毁诏书,将那传国玉玺夺将过来?黎叔,你真当萧玄衍不敢么!”顾清宁眼里愈发的怨毒,他咬着唇,想起顾老太傅满头满脸的血,那一番番触目惊心的场景历历在目,“萧玄衍要将我爹赶尽杀绝又是为了什么,这厮心气甚高爱惜羽毛,不就是要图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么,没错,当时南朝兵力几乎都在他萧玄衍手上,可若是杀进皇宫,得一个弑君夺位的名头是好听的么,萧玄衍虽是无所不为,但最是注重这‘抢’与‘让’的分别,否则又怎会明里暗里硬是逼着这肃宗下了那道备立储君的旨意。”
黎叔一时间听了这般多的皇家密闱,脑里轰轰作响,竟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清宁将黎叔扶着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黎叔,这段时间以来,我进宫也不下十数次,他人只道我进宫只为了耀武扬威,却不想我究竟是为何,可惜,我除了探听些消息却始终进不了内宫,无法面见圣上,不过昨日宫里的太监与我说,春猎时,圣上便要出宫祭天祈福,届时我定要到圣上跟前撕开萧玄衍那张嘴脸!”
“少爷!”这一席话下来黎叔听的是手脚发软,“你、你也知道肃宗忌惮梁王,说了又当如何,肃宗敢动他不成?这定远军威名赫赫,不败的名头可不是说着玩的。”
顾清宁摇摇头,“不,一码归一码,眼看着萧玄衍坐大,圣上好歹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这帝国拱手相让,除了定远军,难道我南朝就没有其他兵马了么?!”
黎叔眼睛侗大,脑子似是幽幽的一道光亮进来,“怪道乎两年前月氏国来犯,肃宗以梁王是储君,不可亲上战场,免得动摇国本为由,硬是派了赵穆赵大将军去了西域迎战,名正言顺拨了十万大军交由他。赵穆这小子也倒还出息,初出茅庐居然连连打了胜仗,经过几年历练,愈发的英勇了——说起来这赵穆自小跟你玩得好,怎么后来少爷你便不与他往来了?”
“一点微不足道的子弟交情罢了。”顾清宁眼中一点波澜也没有,他很快便将岔开的话题引了回来,“圣上当年籍籍无名的一个皇子能拿了这江山也不是没有点手段的,梁王始终是他心头的刺,这般多年来这对皇家兄弟始终维持着面上的平和,其实底下都快溃烂得不成样了,圣上近年来身子愈发的不好了,想必他每日便是想着如何拔掉这根刺,春猎百官随行,我便是要在众人前帮着圣上撕开这表面,让天下人看看这里面的脓痂,不敢说咱可以助得圣上拔掉这根刺,便是硬着也要搅动他几分,让圣上心头更痛一些,让他在百官面前下不来台,逼得圣上不得不动手!”
“不行,决计不行……”黎叔满脑门的细汗,手足发凉,“万一圣上下不了那个决心,万一……何况……春猎跟随着的,必是皇亲贵族,你怎能混到皇帝跟前?”
“为今只有此计,我别无他法,我着实,着实等不了了,让萧玄衍带着我去春猎也不是没有办法,这厮还舍不得我这一张脸,”顾清宁感觉到有些冷,不禁摸了摸自己,“我这身子本就污贱不堪,再利用它得到点萧玄衍的好处……想必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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