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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快奏乐!”他伸出右手,垂下大片繁复袖摆。细看之下,竟然是地地道道的中原婚服款式。上面密密麻麻地绣满了吉祥图样,连柿子和石榴刺绣之间的小空隙里也倔强地绣上了一个“福”字。
    乍一看,这上面的图案几乎要被从这小小的衣袍之上挤出来了。
    这个年轻男子有着不同于中原人面目的丰神俊朗,虽穿着中原的衣服,但身材饱满健壮,一看就是塞北男儿。他满目期盼,一声令下,围绕在他身旁的佩剑男子马上往后通传:“快,乐师,奏乐,马上奏乐!敲起来!”
    道路两边架起的高台上皆摆着极为气派的高大编钟。每个有四层之多,从小到大排列起来,青铜镶金,雕花不算精致,但也能看出明显的纹路。
    闻令后,两边的编钟旁,几位打着赤膊、肌肉虬结的壮汉道了声是,挥舞着手中绑着红色绸缎的棒槌敲向青铜编钟。
    震撼人心的钟声交错响起,沉鼓闷响,还有金玉交击之声。纵然生疏,几次错拍,但混杂在一起倒是真有那么几分礼乐的味道。
    这时,高台下的班子里有一个老头战战兢兢拿起了手中的唢呐。
    “快点吹,老爷子别磨蹭!一会儿大王生气咱们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后面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士兵推了他一把,一边偷看台上一边催促着。
    “嘀啦——”中气十足的唢呐声石破天惊,穿云裂石,从庄严的钟鸣声中杀出一条血路。
    不远处的车队众人都被这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吓得血气上涌,精神为之一新。连守着马草车打瞌睡的小兵都惊醒了,差点滚落车板。
    马车里的殷宁本来就精神紧绷,这段时日昼夜赶路,他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一般。多日水土不服,睡得也浅,如今他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刺激,骤然晕了过去。
    第5章 回城
    阿风扑过去,把殷宁扶起来,抱在自己怀里好使他的头不至于到处碰壁。
    “少爷,少爷!你醒醒啊少爷!”窗外唢呐凄厉,轿内殷宁人事不省,阿风绝望地求助,“有人吗,有人吗,来人啊,少爷昏倒了!”
    可并没有人理会他们,一是因为窗外实在吵闹,二是因为塞北迎亲的人就在面前。所有人都如临大敌,赶车的侍卫都换成了最老道知事的一批,在这种场合,怎么可能理会他们。
    这次和亲大熙派来的使臣战战兢兢地走在最前面,瑟瑟发抖地迈上鲜红的毛毡。他们远远地看见人群正中央那位威势逼人的尊贵男子,知道那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塞北王,忍不住双腿发软。
    阿风唤了半天,都没有人前来看顾。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哭着摇晃怀里的殷宁:“少爷,呜呜,你醒醒啊少爷。”
    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虽然小时候过过几天苦日子,但年纪不大就被殷家买下来。跟着殷宁之后再也没受过一点儿苦,除了从娘胎中带来的几分小聪明,根本没有任何算计心术和保命能耐。
    阿风抱着面色苍白的殷宁,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停住。
    塞北王抑制着激动的心情,下令停止奏乐。
    大熙使臣于高台前一拜再拜,极为卑微地诵读文书。因大熙皇帝被彻底打怕了,国库破败民不聊生,这次文官们所写的和亲文书堪称长篇累牍。
    “......愿两国永结秦晋之好!”使臣一把年纪,说不完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喘,一通念下来差点憋死。
    他老眼昏花,看不清也不敢看那高台之上的塞北王是何表情。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现在也已经谈拢议和。但他主管边疆事务多年,早听闻这位新继任的塞北王脾性阴晴不定,杀戮成性,在前些日子的交战中更是亲自披挂上阵,连斩数十大熙名将。
    几乎把整个金沙关以外的将领清洗了一遍。
    人非圣贤,皆贪生怕死,现在离这么一位恶名在外的人物这么近,如何能让人不腿软。
    “说完了吗?”站在塞北王身前一个个子稍矮,满脸髯须的壮汉恶狠狠地问。
    使臣和他身后肃立着的福公公等一众来人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那看来是说完了,您请。”那壮汉招招手,把刚才吹唢呐的老头请到高台之上。
    老头紧紧抓着唢呐,仿佛抓着救命稻草,战战兢兢地立于高台之上:“兴——”
    列于道路两旁的将士从身后齐刷刷地伸出双手,认真地拼命拍掌,一时间掌声如惊雷般,几乎把这片土地都震得抖动起来。
    塞北王满意地听着这个声音,感觉和当年在中原听到的爆竹差不多了,放下心来。
    他本命臣子往中原去采购正宗的爆竹,但回来的路上在阴山脚下歇息时不幸遇潮,回来一看皆成了哑炮。
    塞北王大发雷霆,然而覆水难收,眼看着成亲之日将至,他只能出此下策。
    那吹唢呐的老头也是采买成亲用品的臣子从中原拐来的。
    塞北王整理行装,昂首阔步地迈下台阶,怀着期待万分中掺杂一点娇羞的心情,往殷宁所在的轿子走去。
    他身后,老头指挥着士兵往红毛毡上放马鞍,火盆,还有弓箭等。
    待塞北王站到了轿子跟前,满脸微笑忍都忍不住,挥袖道:“起!”
    高台上的众人又开始敲钟敲磬,各司其职。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塞北王摇头摆首,抑扬顿挫,发自肺腑地诵了一遍。他胸膛里的一颗心火热地跳动着,满怀期待地看着轿子垂下的布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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