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几步之后,老人回头说:“冬蓟,我还是建议你多想想未来。有机会的话,还是尽量走法师该走的路吧。希尔达教院会欢迎你的。”
这是老人第二次提出邀约了,这次冬蓟没有立刻拒绝,而是说:“好的,我会好好考虑的。”
老人点点头,转身缓缓离开。
他撑着拐杖,步速缓慢,嘴里还喃喃自语着:“别像我的学生那样,为了讨好别人,把自己的人生搞得支离破碎……”
冬蓟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老人这句话中的“别人”是指阿尔丁。看来老法师对阿尔丁颇有微词,又克制着不太想谈太多。
冬蓟慢慢走回床边,拿起那份来自阿尔丁的回信。
回信送来的时候,还附带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套舒适的居家长袍,还有包得严严实实的一份糕点。
信上说了海港城的大概近况,又询问冬蓟是否有什么困难,还叮嘱了一些生活杂事,但基本没有回答冬蓟所关心的问题。
冬蓟盯着信上的字迹,不知为什么,他回想起了审判庭的那张铁椅子。
他的手被铐着,身体动不了。阿尔丁在他斜后方,他能听见阿尔丁的声音,却无法回头去看。椅背太高了,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好久没有看见阿尔丁了。
挡在他们之间的东西非常非常多。比如:信上的蜡封。禁闭室的门。从教院到海港城的道路。市政厅的地下监室。审判庭的铁椅子。城卫队的马车。
除了这些,好像还有些别的东西挡在他们之间。
冬蓟一时也叫不上来它们的名字。
第56章
乌云躺在囚室中间,不愿意靠近四壁。囚室墙壁内外都刻满了祷文,虽然祷文不会真的伤害到他,但会令他虚弱眩晕。
他脖子上扣着厚重的金属项圈,项圈与锁链焊在一起,另一端连在囚室最中间的地面上。金属制品都是秘法合金,受过真正的神术祝福,不仅极为牢固,还会令不死生物或炼狱生物衰弱。
这囚室没有窗户,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门。比起房间,它更像一口方形的井,每次牧师查看情况时,高高的天花板上会打开一个小门。
这地方压制着乌云的力量,乌云没法浮空起来靠近那扇门。即使他能浮空,锁链的长度也不够靠近天花板。
乌云不知道自己被关押在神殿多久了。他一直非常老实,没有做出试图逃跑之类的冲动举动。
即使要逃,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被关在这里一段时间之后,他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因为他现在用着一个奥塔罗特信徒的身体。
这女人的皮甲、手套、衬衣上都有奥塔罗特圣徽,有些是刻的,有的是刺绣,令乌云非常不适。起初他忍了一段时间,后来越来越想吐,就干脆把布料脱了个精光。
牧师打开“井”查看情况,看到乌云现在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厌恶地摇了摇头。
门关上之后,囚室中就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乌云睁着眼睛,过了一会儿,发现那团衣服中什么东西在发光。
期初很暗,像是视觉上的错觉,盯着久了之后,就能看出明显的灰蓝色的柔和光芒。
乌云仔细辨认了一下,它不是真正的光,而是奥术波动的残留痕迹。某个东西曾经被施法,印痕尚未消退,就会留下这种痕迹。
普通人看不见它,施法者也要刻意去仔细检查才能发现。
毕竟乌云不是一般人类,所以他能看见。
他向着微光爬了几步,从衣服堆里翻出了光源。
那是贴身衬衣上的一枚金属扣,它和其他扣子的样式不同,衬衣上都是木头圆扣,它是唯一一枚下层为金属、上面贴着玳瑁质地的扁扣。
大概是这件衣服曾经少了一枚扣子,缝补的时候配不出原样,就用了其他样式的扣子。
乌云把扣子扯了下来,细细观察。它散发着死灵术的印痕。他已经猜到施法者会是谁了。
他一手捏着扣子,另一手揪住左眼的下眼睑,尽可能地拉开,把扣子塞进了眼皮和眼球间的空隙,忍着疼痛拼命用力眨眼,把扣子挤压到了眼球后方。
他闭上右眼,睁着左眼,眼前的黑暗逐渐消退。
他看见了简陋的石墙和壁炉。
壁炉前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深灰色斗篷,正在把一些物品挨个扔进火焰中。
她扔的不是柴或者炭,而是文书、信件、手套、木头小梳子之类杂物,还有一些女人用的贴身衣服。
三月回过头,与乌云目光相接,犹如共处于一个空间。
她在裙子上擦了擦手,转过来,坐在地板上。
“这么快就用上了?”三月感叹着,“我还没跟她讲过用法……当然,你不一样,你不需要我来教。”
她的一只眼睛也变得很奇怪,整个眼底已经几乎看不见白色,像要溢出鲜血来,眼眶的皮肤也红肿得发亮。
乌云不能大声说话,只用气息轻轻地回应:“你反应得很快。”
“你把‘虫眼’一打开,我这边就感觉到了。”三月说。
乌云说:“你的老师管这个叫虫眼?正规的说法应该是‘映写术’。”
三月轻笑:“都这时候了,还想着教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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