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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花夕传来一个消息,说是妍贵人的伤势已无大碍,皇上亲自前去探望。
    亲自去探望妍贵人?那妍贵人定会在他面前添油加醋的诋毁我了,若我没有料错,他马上就会驾临昭凤宫。
    果然,一声皇上驾到证实了我的猜测,我起身相迎,还未站稳看清眼前之人就听见他的一声质问,妍贵人做了什么事使得你如此动怒,竟拽着她往石柱上撞?隐隐压下的怒气却仍旧无法掩饰他此时的怒气,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容忍我。我在期待,什么时候,他是他的极限。我在等待,什么时候,他再包容不了我了。
    拽着她朝石柱上撞?我轻笑一声,她还真能将死的都说成活的。论嘴上功夫我还真是比不上她了,挂着淡淡的笑,正沉思着该如何回答他的话。是否认妍贵人的yù加之罪,还是直接将妍贵人yù散播我与慕天有jianqíng告知?应该是选择后者吧,这样,就没有人再胆敢用这件事来大做文章。
    当我正yù开口时,他的脸色已经覆上了一层寒冰之霜,淡漠的凝视着我,复杂的开口道,馥雅,不要将朕对你的容忍,当作你欺凌后宫妃嫔的资本。
    我微启的唇因他这句话渐渐合上,手脚有些冰冷。这句话,是在警告我吗?
    他的目光锁定在我的脸上,流连了片刻,默然转身yù离开。我淡淡的出声喊住了他,祈佑,这就是你对我最后的容忍限度吗?
    他的步伐僵在原地,没有回头,我细细打量着他的背影,等待着他说话。而他沉默了很久,才叹了一声,不是容忍。我一直在用心去疼爱你,把你当作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疼爱。语罢,他未作停留,迈槛而出。
    我立刻追了几步,却又停在了门槛前。无力的倚靠在宫门之上,遥望他那毅然孤傲的身影渐渐离我远去,篆香消,风淅淅,天惨黑云高。我的心底五味参杂,异常凄凉。
    祈佑,你说的话依旧是如此动听。
    如今我们的爱qíng还剩下了什么?我想,仅仅是那最后的亏欠,与最后的仇恨。
    第五十三章铅华尽鸾凤
    十日后,兵部尚书展慕天受封为当朝丞相,权倾朝野。
    经过多日的争论与皇上的坚持,今日对我的册封圣旨与金印紫绶已经送到了昭凤宫,宫中的奴才们一见圣旨到来,皆眉开眼笑的冲进了寝宫请我出去接旨。我闻讯并没有想像中的开心,也不理睬身后已经跪了满满一大片请我接旨的奴才们,只是独倚铜镜妆台前慵自梳头。
    凤菱霞披,玲珑翡翠,金凤钿簪。望着镜中致雅雍容,邪柔腻美的那张脸,猛然将手中紧握的玉梳摔在地上。身后的奴才们皆战战兢兢的伏在地上,花夕开口道,夫人,徐公公在外等候您出去接旨。
    我用锐利的眼神扫了眼已碎成两半的玉梳,再望望伏了一地的奴才们,不禁冷笑起来。自上回祈佑带着愤怒离开了昭凤宫之后到至今已经整整十日,他未再踏入过此处,而我也未再去见他。
    如今的封后圣旨与金印紫绶送到这算什么?一个责任?一个承诺?一分愧疚?我该出去接下那道圣旨的,这半年来我一直都在盼望这一天的到来,而今已经到来,我却怯蹑了。甚至觉得自己很卑鄙,觉得自己的做法竟是如此不堪,现在的我似乎与祈佑曾经对我的利用一般无二。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由空明堂回来之后便开始后退了。
    每日每夜我都在回忆着静慧师傅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夜都无法安然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因我而受害的人。
    浣薇、莫兰、心婉、邓夫人、妍贵人,没日没夜的纠缠在我的脑海之中,回想往事,我竟亲手害了这么多人。这还是馥雅吗?心狠手辣,冷血无qíng,被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心,双手沾满了一条条人命,更背负了一条条血债。曾经那个馥雅公主呢?天真无邪,向往自由,心系天下,如今在我的身上似乎再也找不到了,有的只是那个追逐权利,立誓报仇的邪恶女子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在仇恨中迷失人的本xing,甚至放弃了做人该有的原则。
    就算你将这半壁江山玩没了,之后呢?就为孩子报仇了吗?你就能开心吗?
    苦将仇恨时刻埋在心里,为何不试着宽恕?这样才能做回原来的自己,这样才能解脱。
    夫人却不顾亓国此时的危机,依旧为皇上制造混乱,yù将其半壁江山毁了。您知道这样会造成多大的威胁?亓国百姓何辜。夫人知道何谓大爱吗?
    夫人!花夕又唤了一声。
    我一凛,猛将垂挂在耳上的玲珑耳坠卸下,由于拉扯的太快,我的耳朵一片疼痛之感蔓延着。我却未感疼痛,又将紫金凤冠取下,顿时青丝如云散落在颈边垂至腰间。最后一把将身上那累赘的千褶凤披皇后衣脱下,掉落于脚边,唯着薄凉的轻纱白衣于身。
    见此qíng景,花夕惊呼一声,夫人您做什么。
    我不答,越过众奴才,走至盛满清水的盆边,舀起一掌沁凉入骨的清水泼至脸上。清水将脸上那浓厚的脂粉洗了去,刹那间我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对着清水中的倒影,我露出一抹笑容,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轻松的笑过了。
    贫尼期待夫人有空再来空明堂小坐,贫尼想为您解开心魔。
    我想,我该去见见静慧师傅了,我需要她为我解开心魔。我已经无力再承受每夜被梦魇纠缠而一日日的消瘦,我的jīng神已经大不如前,很怕,若继续这样下去,我真的会jīng神崩溃的。
    鸾凤尽铅华
    我一身鹅huáng素衣,未经傅粉施朱描绘秀容,任青丝披肩飞泄。没有让奴才跟着我,独自来到空明堂,堂内没多大的变化,依旧是那烛香弥漫满堂。白雾萦绕四周将我团团包裹,仿佛走进了仙境一般。放眼望了望空dàng的内堂,静慧师傅不在里边,于是我便于堂中等待着。
    目光游移在这空明的殿堂,最后停留在那樽弥勒佛身上,它似乎比曾经更加和蔼可亲了。上前几步,我提起裙摆跪在了软垫之上,双掌轻合,闭上眼帘恭谨的拜着眼的弥勒佛。三叩之后,我听见一个脚步声平稳的传来,我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静慧师傅。她揭开里堂的锦皇帘幕而踏出,右手依旧执着那串念珠,眸中带着让我安逸的笑。
    夫人来了。她礼貌xing的朝我行了个微礼,那表qíng似乎料定我会来。
    静慧师傅,我想,我需要你为我解开心魔。我依旧跪在软垫之上,眸子深深的凝聚在她的身上,诚恳的请求。
    她与我同跪软垫之上,仰头望弥勒佛,现恭谨的磕了三个头,才稳住身子,娓娓而述,既然要解开心魔,必须现解开心结,能告诉贫尼,此刻您正在想些什么?
    今日,册封皇后的圣旨来了,那是我期待已久的圣旨,但是我却不开心。那一瞬间,我想到的是静慧师傅您的话,更有那莫名的哀伤。
    哀伤什么。
    我不知。似乎在心痛,曾经我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爱qíng到如今似乎仅剩下了淡漠。他对我再也没有爱,仅有的是最后一份亏欠内疚。我一直暗暗告诫自己必须坚定的自己的步伐,应该朝前走永远不要回头。可是今日我却发现自己退却了,竟迟迟不敢朝前走。在矛盾之中,我想到了静慧师傅,我希望您能为我解开心结。声音中无不带着迷惘,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或许当初我就不该踏入这空明堂,不该与她畅聊了那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心事。
    贫尼可以为夫人解开心结,但是,结果如何,夫人必须勇敢的去承受。她的语气由最初的淡然转变为认真而严肃。
    听她话里有话,我略微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颔首而应,我会承受的。
    良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娓娓道来。
    记得您初来时自称雅夫人,贫尼有些讶异,您问贫尼为何会知道你。其实,每月皇上都会来空明堂一次,除了他的江山朝政,他谈的最多的还是一名女子,叫馥雅。所以贫尼对您早已经是如雷贯耳了。
    三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贫尼就说起了夫人,他说,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定,他必须牺牲自己心爱的女人来完成大爱。而这个大爱就是天下苍生百姓。要统一天下,首先要做的便是稳定朝纲,但是朝纲上杜丞相只手遮天。那时的皇上初登大宝很被动,手中的兵权并没有完全巩固,他根本没有实力将杜丞相一家铲除,所以他必须安心谋划,他需要的是时间。没有办法,他只能找逐个击破,他首先要对付的便是杜皇后,于是他狠下了心利用了夫人你。
    说完了这些,他为此流下了几行热泪,并在佛祖面前跪了七日七夜,一直在忏悔他对你所做的一切。第一次见到高高在上的伟大帝王如此脆弱,贫尼感动了,所以会选择进宫住入空明堂,皆因为想将他的心魔除去。他置身于权利之中,故而迷失了本xing,做出了许多残忍更令人发指的事。但是,这便是帝王呀,那份无奈与挣扎是常人所不能体会的。
    我的心有震撼,为那在佛祖面前跪七日七夜而震撼,没有人对我说起过这件事,我更加不知道。原本无力的全身渐渐紧绷起来,怔然的想着那场面,常规七日七夜忏悔吗?
    静慧师傅平静的瞥了我一眼,给了我许久缓神的时间,才继续接道。
    这三年间,每月贫尼都会为他讲佛经,让他摈去那残忍的本xing,学会宽恕。因为一个皇帝若是连那仅有的包容之心都没有的话,就不配登上帝王之位。他悟xing很高,很快就学懂了,所以他去找回了自己的亲哥哥,这是他懂得的包容之心。
    约一年前,他在贫尼面前方寸大乱,皆因他亲手将夫人的孩子害死了。那夜,他的眼底满布血丝,不断的对贫尼说,他不是故意的。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将你腹中之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他没想到你拽着他胳膊的手会那样用力,更没想到他一时未控制自己的力道将你推倒在地。
    我想,能让这位帝王如此失去方寸的人,只有夫人你一个。
    我的手不断的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她的话。我知道他对我的愧疚,也正因为知道他对我的愧疚,所以我才利用了这份愧疚在后宫中我行我素,才得到了祈佑对我如此的包容不是吗?如今的我与当年的祈佑有什么区别呢?
    我悠然的笑了一声,一句不是故意的就能够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吗?原本我可以做母亲的,我会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正因为他,所以我终身不孕,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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