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看刘弗陵沉思,她道:我知道你生病的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孟珏他这个人云歌皱眉,陵哥哥,我也不相信他,所以我一直没有考虑过他,不想让你为难。可陵哥哥,现在我求求你,就算是为了我。我从没有抱怨过你为了汉朝社稷安稳所做的任何事qíng,但这次,你可不可以只考虑一次我和你,不要再考虑天下?
云歌眼中泪光隐隐,刘弗陵心内骤痛,疾病立犯,手一下按在了胸肋上,额上冷汗涔涔。
云歌大惊,立即去扶他,陵哥哥,陵哥哥,我错了,我不bī你,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心内悲苦,却不敢哭泣,怕再刺激到刘弗陵,只能把所有qíng绪都压到心底,可两个眼圈已是通红。
刘弗陵扶着云歌的手,才能勉qiáng站稳,好一会后,心腹间的疼痛才缓和,他道:云歌,我答应你。
云歌喜得一下抱住了刘弗陵,谢谢你,谢谢你,陵哥哥!
刘弗陵见她如此,只觉酸楚,想了想后说:皇帝已经坐拥整个太医院,享人所不能享,孟珏的义父是世间隐者,不见得愿意给皇帝看病,请他转告他的义父,我的诊金会是三年内天下赋税降低一成。以他义父的心胸,这个诊金,他应该会接受。
云歌点头,陵哥哥,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让孟珏答应保守秘密的,尽力不给你添麻烦。
刘弗陵微笑下有淡然,云歌,不必为难他,更不要为难自己。有些事qíng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
孟珏刚下马车,守门的家丁就禀道:大人,有位姑娘来拜访。
孟珏淡淡点了下头,不甚在意。
家丁又说:小人听到弄影姐姐叫她云小姐。
弄影是三月的大名,孟珏立即问:人在哪里?
在书房。
孟珏顾不上换下朝服,直奔书房而去。书房内却没有人,只三月在院内晒书。他问:云歌来过吗?
三月一边抖着手中的竹简,一边说:来过。
人呢?
走了。
孟珏将失望隐去,淡淡问:你怎么没有留下她?她可有说什么?
三月笑嘻嘻地瞅着孟珏,公子着急了?看到孟珏的视线,她不敢再玩笑,忙道:公子迟迟未回,我怕云歌觉得无聊就不等公子了,所以和她说可以去花圃玩,她应该在花圃附近。
绿荫蔽日,糙青木华。一条小溪从花木间穿绕而过,虽是盛夏,可花圃四周十分清凉。
孟珏沿着小径,边走边找,寻到花房,看到门半掩,推门而进。绕过几株金橘,行过几杆南竹,看到云歌侧卧在夜jiāo藤上,头枕着半树合欢,沉沉而睡。
合欢花安五脏心志,令人欢乐无忧,夜jiāo藤养心安神,治虚烦不眠。
因为夜里常常有噩梦,所以他特意将两者种植到一起,曲藤做chuáng,弯树为枕,借两者功效安定心神。
孟珏轻轻坐到合欢树旁,静静地凝视着她。
合欢花清香扑鼻。夜jiāo藤幽香阵阵,可身卧夜jiāo藤,头枕合欢花的人却并不安稳快乐,即使睡着,眉头仍是蹙着。
不过半月未见,她越发瘦得厉害,下巴尖尖,锁骨凸显,垂在藤蔓间的胳膊不堪一握。
孟珏握住她的手腕,在掌间比了下,比当年整整瘦了一圈。
刘弗陵,你就是如此照顾心上人的吗?
两个时辰后,花房内日影西照时,云歌突然惊醒,陵哥哥。反手就紧紧抓住了孟珏,似乎唯恐他会消失不见。待看清楚是谁,她赶忙松手,孟珏却不肯放。
云歌一边抽手,一边解释:对不起,我看到这株藤蔓盘绕得像张小榻,就坐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着了。
你近日根本没有好好睡过觉,困了自然会睡过去。
云歌十分尴尬,来找人的,竟然在人家家里呼呼大睡,而且这一觉睡的时间还真不短,你回来多久了?
孟珏淡淡说:刚到你就醒了。找我有事吗?
云歌眼内有凄楚,孟珏,放开我,好吗?
孟珏凝视着她,没有松手,告诉我什么事qíng。
云歌没有jīng力和孟珏比较谁更固执,只能由他去。
她头侧枕着合欢,尽量平静地说:皇上病了,很怪的病,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张太医都束手无策,我想请你义父来给皇上看病。
义父不可能来。
云歌眼中全是哀求,皇上愿减免天下赋税三年,作为诊金,而且皇上不是bào君,他是个好皇帝,我相信你义父会愿意给皇上看病。
孟珏不为所动,我说了,义父不可能来给皇上看病,十年赋税都不可能。
你云歌气得脸色发白,我回家找我爹爹,他是不是认识你义父?
孟珏冷嘲:你爹爹?你真以为你爹爹什么事qíng都可以办到?他和你娘已经寻了义父十几年,却一无所得。
云歌怔怔,胸中的怒气都化成了无奈、绝望。眼睛慢慢cháo湿,眼泪一颗又一颗沿着脸颊滚落,打得合欢花的花瓣一起一伏。
孟珏却只是淡淡地看着。
她从藤chuáng上坐起,平淡、冷漠地说:我要回去了,放开我。
孟珏问:皇上的病有多严重?
云歌冷冷地看着他,不会如你心愿,你不用那么着急地心热。
孟珏笑放开了云歌的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送客。
云歌走到花房门口,刚要拉门,听到身后的人说:我是义父唯一的徒弟。说所学三四,有些过谦,说所学十成十,肯定chuī嘘,不过,七八分还是有的,某些方面,只怕比义父更好。
云歌的手顿在了门闩上,哪些方面?
比如用毒、解毒,义父对这些事qíng无甚兴趣,他更关心如何治病救人,而我在这方面却下了大功夫研习。
云歌淡然地陈述:你的医术不过只是你义父的七八分。
若把太医院其他太医的医术比作淋池水,张太医大概像渭河水,也许民间还有其他大夫如huáng河水,我义父却是汪洋大海的水,就是只七八分又怎么样?
云歌的心砰砰直跳,猛地回转了身子。
孟珏唇边含笑,好整以暇,似乎云歌的一切反应都早在他预料中。
云歌走到孟珏身前,跪坐下,很恳切地问:你想怎么样?
孟珏微笑地看着云歌,双眸内的漆黑将一切qíng绪掩盖。
我要先了解一下qíng况,再决定。
你想知道什么?
皇上和皇后在演戏给全天下看,霍光期许上官皇后诞下皇子的希望永不可能实现。
孟珏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非疑问,云歌微点了点头。
皇上年初就已经知道自己有病,所以才有一连串外人看不大懂的举动。
并非如此,年初是因为
云歌低着头,不知道,我是最近才知道的。
孟珏淡淡地嘲讽,你一贯后知后觉。你是在皇上和皇后的圆房夜后才知道。
云歌看着膝旁的合欢花,没有说话。
孟珏沉默了好一会,问:云歌,抬起头,看着我眼睛回答。你和皇上一年的约定还奏效吗?半年后,你会不会离开?
在孟珏的目光下,云歌只觉自己的心思一览无余,她想移开视线,孟珏扳住了她的脸,看着我回答,会不会?
云歌胸膛起伏急促,会会,不会!我不会!她没有办法在孟珏视线下说谎,不受控制地吼出了真话。话语出口的一刹那,有恐惧,有后悔,却义无反顾。
孟珏笑着放开云歌,垂目看着身旁的合欢花,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深,他伸手摘下一朵花,笑看向云歌,我可以去给皇上治病,也许治得好,也许治不好,治不好,分文不收,但如果治得好,我要收诊金。
云歌的心缓缓放下,只要他肯替陵哥哥治病,不管什么诊金,他们都愿意支付,没有问题。
孟珏捻着指间的花微笑,极和煦地说:不要说天下万民的赋税,就是他们的生死,又与我何gān?我的诊金是,如果我治好皇上的病,你要嫁给我。
云歌不能置信地看着孟珏。
孟珏笑如清风,这是我唯一会接受的诊金。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反正汉朝地大物博,人杰地灵,大汉天下有的是名医,病也不是非要我看。
云歌眼睛内有悲伤,有痛苦,更有恨。孟珏丝毫不在意,笑看着指间的花。
云歌沉默地起身,向外行去。
孟珏听到花房门拉开、阖上的声音。
他一直微笑。微笑地静静坐着,微笑地凝视着手中的合欢花。
花房内,夕阳的金辉渐渐褪去,最后黑沉。
他微笑地站起,背负双手,合欢花嵌在指间,悠然踱出花房,信步穿过花径。
一个纤细的身影立在紫藤花架下,凝固如黑夜。
孟珏停步,静静看着云歌。
她的肩头,朵朵紫藤落花。
一把暗沉、微弱的声音,像是从死水底下飘出,有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我答应你。
孟珏不喜反怒,负在身后的手上青筋直跳,脸上的笑意却越重。
他走了几步,站在云歌面前,再说一遍。
云歌仰头,盯着他,一旦你治好皇上的病,我,云歌就嫁给你,孟珏。若有食言,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替云歌拂去肩头的落花,将指间的合欢花仔细cha在了云歌鬓间,此花名为合欢。
云歌一声不发,任由他摆弄。
你要我什么时候进宫看皇上?
明天。你下朝后,就说有事禀奏皇上,于安会安排一切。
好。
还有一件事qíng,皇上的病,不许你泄漏给任何人。
孟珏笑着摇头,云歌,你怎么这么多要求?我究竟是该答应你?还是索xing直接拒绝?省得我答应了你,你还觉得是你吃亏了。
云歌的声音冰冷,我没有指望你会慷慨应诺,你还要什么?要不要我现在宽衣解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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